悟成空下山后，望着四通八达的道路，有一种格外的舒畅与自由感，因为每个选择都是未知的，他是在遵循自己的意志在前进，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因为没有目的，所以悟成空相当的迷茫，可是山下新奇的景色，那久违的生物，温和的蜓虫和成片的麦田都生机勃勃。

他一路走来，看过野猪捕捉野兔，却误入了巨蟒的陷进。也被猛兽追杀到怀疑人生，那些狡猾的生灵，不仅仅会设陷阱，还懂得迂回包抄，以及恐吓，仅用一点微不足道的体力，就可以消耗掉猎物大部分的精神。

依靠敏锐的嗅觉来进行追猎，唯一的缺陷大概便是时间很长，一次狩猎基本上都可以达到三个小时乃至一天。

悟成空在路上的小镇，被问了许多问题却并没有受到刁难，大概与他看起来健壮结实的体型有关？

不过，大陆不愧是多民族并存的国家，悟成空看到了拥有鲜丽头冠羽毛的羽族，那如同花冠一样的颈羽，柔软而富有光泽，还有另一种金甲虫族，黑色的头颅和背甲透露着金属的光泽，有着厚实的坚韧感，对方是一个冒险者。

“真有意思！”悟成空大呼过瘾，玩疯了头，见到什么有趣的新鲜玩意就打包一份，丢在买的坐骑身上。

“下次见到小师弟了给他也看看！”

师父，小师弟，师祖，琴姐，食堂大妈，还有小玲。需要准备的礼物太多，悟成空索性不再计算数量，只要没有超出上限，他就没有停手的打算。

“欸，那是？”

前方，火焰冲天而起，黑暗而暴虐的气息裹挟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扑过悟成空的脸颊。

他差点被掀了一个趔趄，仰头看去，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凄厉的惨叫和悲鸣随风发出了很远，传入他的耳畔，掠向远方。

“发生了什么？有人吗！谁还活着吗？！”他冲入火焰中，焦急的大喊着，不远处传来了恐怖的惨叫，那就是生命面临死亡时从身体深处发出的悲鸣，像是想要证明自己存在过的悲伤呼喊，悟成空在漫无目的的火焰中横冲直撞，贪婪的火苗渗透进他的血肉，皮肤开始焦黑卷曲，但他不在乎，顶着烈火前行。

“你在哪里？！”他停留在刚刚听见呼喊的地方，可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橘红赤目的火焰充斥了视网膜。

咔嚓，一具焦黑的尸体被他不慎踩碎，他匆忙的低下头，看着那几乎化为齑粉的黑土陷入了沉默。

剑士的直接带给了他感官上的放大，这一刻……灵魂的哭喊，火焰的爆响，木柴的炸裂声和天空中被风悠悠吹过的云朵，炎热中又带着一丝寂静，让他甚至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只是呆呆地想——

阳光，好热。

……

“我有时候会想，充斥着魔力的世界，或许，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世界。”拨弄着棋子，在阳光下席地而坐的身影虚无到透明，用冷静的声音清冽的说着。

“拥有魔力意味着永生的道路，我们前进的方向存在着一个最大的毒品与禁忌，力量。这份力量让我们得以掌握命运，得以反抗人生，得以改变一切……至少，是我们以为可以。”

“你想说什么？”他的对手是一个稚嫩的幼童，那幼童却满脸的疲倦，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一般枯槁，对世事漠不关心。

虚无的人笑了笑，吟道：“这份超凡的魔力来源于世界，拥有魔力，我们也往往可以看见更多的诡异，受益人远远不止是人类……那些邪神，那些异族。”他说着，表情冷漠了下来，“拥有魔力的人远比普通人更容易跨入失控的边缘，因为感情被放大，许多原先无法被察觉的呓语，世界的诡异和污秽……”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感到悲哀，如果外人得以知道这位大人的情绪，定会惶恐的感到不安。

“听命而为。”对弈者言尽于此。

双方的棋局继续，周围数千里，尽是绝峰死地，树木上泛着粗糙的纹理，千里外的一只昆虫飞入空气中，前行数十米，就晃晃悠悠的跌落在地上，抽搐着，失去了气息。

……

悟成空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光。他晃晃脑袋，驱逐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愕然发现这冲天的烈火再也无法让自己感到跗骨之蛆的痛苦，只有淡淡的温暖，他奔跑在城池中，看见无数被烧烤成焦炭的尸体，面露不忍之色。

一团巨大的黑炭倒在石块下，它被烤焦的手臂静静地燃烧着余火，一小块手掌断裂掉落，怀中静静地抱着一团，从那依稀的轮廓上，可以看出依偎的动作。

“太过分了……”悟成空喃喃自语，他放弃了奔跑，在这样毁灭性的火势中，他救不了任何一个被卷入其中的人类。

一团黑色忽然闯入了悟成空的视野，他面前的火焰被飓风吹开，一坨巨大的肉山伏在地上，正在动作狰狞的啃食着些什么。

“（魔族语）人类的血肉，真的是最美味的燃料。”

那个怪物直起身子，沙哑干燥的嗓音低沉野性，悟成空的眼前被无数纷飞的粉末所充斥，那是人类的骨灰吗？他不知道。

但是愤怒和巨大悲伤涌上了他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一接触火焰便被蒸发凐灭。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悟成空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魔族语）怎么了，小虫子？”

魔族将军注意到了这个将他吓了一跳的人类，闷哼一声，伸出长满倒刺的粗大手掌，拍向悟成空。

悟成空向后跃去，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坑，巨大的轰鸣震颤着他耳膜短暂性失聪，一双眼睛睁大，死死地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丝轨迹。

因为战斗，在被对方攻击到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

嗡！

魔族将领的手臂挥过空气带来巨大的爆鸣声，那并不是清脆而迅捷的声音，反而显得低沉与厚重，那粘稠的声音，意味着恐怖的力量！

悟成空侧身闪过，如刀的风刃撕开脸颊上被烤裂的伤口，鲜血涓涓涌出，他面无表情的出剑，剑刃上挑，一闪而逝！

噗嗤！魔族的手臂上爆出一道血线，但那道血线马上就开始减弱，在悟成空震惊的目光中不断的缩小，最后肌肉扭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没有伤口的螺旋纹皮肤。

悟成空后退两步，对面的怪物一声不响的压迫过来，那巨大的体型如同山岳，它投下的阴影中，悟成空的脑海闪过墨西的教诲：

悟空，你觉得人类比起其他种族的优势是什么呢？

云海之上，恣意挥洒着剑刃的墨溪问悟成空，那时，赤裸着上身，精疲力尽的悟成空几乎没有思考的余韵了。

他喘着粗气，转悠着眼睛答道：“智慧？”

墨溪那双碧绿色的眼瞳露出了不屑的光，声音温和的反问：“人类有智慧，难道其他种族就没有吗？”

他开始细数卡罗兰大陆的历史：“五百万年前，世界除诸神外还是一片虚无。”

“接着是第一纪元，天古纪由一生物文明把控，该文明创造了强大的帝国，奴隶了大陆上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种族，直到被诸神毁灭为止......第二纪元是科技纪元，第三纪元是远古纪元，生物进入改变与增长时期......”

“第四纪元是诡变纪。”墨溪说，“从那时开始，异族与邪神出现在了大地上，事实上，最初异族也只是普通生命的一员，直到他们被黑暗浸染，大地开始战争，重山被当年的法神们拔起，设下了永不干涉的结界，那也是被称为黑暗纪元的年代。”

从墨溪的口中，无数的传说遥相呼应，遵守宝藏的龙，翱翔于天际永不坠落的梦幻之城，来自于虚空之中，实现愿望的邪灵......

“可事实上，人们所不了解的是，黑暗纪元其实有两纪。”墨溪平静的为他讲述着古老的秘史，“邪神初次降临大地时的纪元是黑暗年代的开始，但重山被建立之后，卡罗兰的大陆的战争仍未终结，反而愈演愈烈，无数种族被杀到灭族，旧有的战争体系被摧毁，力量权柄被推翻，剑士与法师一脉从那时真正开始起源，迄今为止，不过三五百年。”

唰！

他一挥武剑刃，喝道：“三五百年的历史塑造了人类的辉煌，而此前的文明又何等的精彩你能否想象？曾经的人类能在神明的面前保持自己的傲气，可如今，你又能否保持这种属于剑士的骄傲？”

悟成空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你跑题了......而且这也不是属于剑士的骄傲，而是人类的吧？”

“剑士不是人类吗？”

耿直的少年有些不太想搭理自己为老不尊的师父，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老家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咳咳，总之，人类胜于其它种族的绝不是智慧。异族，精灵，树人，矮人，天人王国，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想说的，这些野兽与类人种高傲而有着悠远的历史，他们的文明远比我们灿烂，底蕴雄厚到可怕，我们人类面对他们，智慧，创造，真的是远远超过的吗？”

墨溪摇了摇头：“我没有自信，也不想要这样的自信，听好了吗？你需要做的......”

“后退，左闪，卸力。”悟成空脚步挪移，几乎如同教科书一般死板的抵挡着魔族将领那疯狂而野蛮的进攻，眼神中光辉闪动，没有慌乱与紧张，反而冷静清澈的如同一汪清泉。

魔族将领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他瓮声瓮气的开口，仿佛是数十人一起说话一样：“吾名为……泵。”

“泵？”

“是的。”

悟成空强忍着怒气问：“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泵，饿了……”

悟成空听言怒即反笑，而泵也笑了，对方那异常恐怖的笑容充满着愚弄，让悟成空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

一道黑影闪过，砰！他举剑相挡，无数的火星迸溅，一口鲜血从他嘴巴里喷了出来，接着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满嘴铁屑味，悟成空擦了擦嘴巴，觉得还是牛奶柚子比较好喝。

这一瞬间的走神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为敌人的力量比他大，甚至于速度也比他快。

嗖！

悟成空的头部如遭重击，头骨以肉眼可见的模样扭曲断裂，身体飞了出去，掀起了满头的尘土。

附近狂暴的火焰喧嚣的燃烧着，空气中的养分不断的被消灭，悟成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额头在淌血，脑袋昏昏沉沉，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不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必定会输。

“技巧……技巧……”悟成空不停的呢喃着这个单词，火焰的噼啪声中，魔族听得不太清楚，他神经一动，察觉到了天空传来的破空音与淡淡的危机感。

他猛然出手，庞大的身影消失，悟成空愕然间，看见对方的身形陡然缩小一圈，庞大的蒸汽云裹挟着扑面而来的气势让悟成空几近窒息，脸色因缺血而煞白，腰肢拼命的扭曲着。

可在那磅礴的大力之下，一切的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仅仅是被那如钢铁般的拳头擦了一下，他的腰间就烂了一个大洞，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打心底传来的冰冷让悟成空瞳孔紧缩，他喷出一口血，身体落地溅起尘土，魔族在打出这一击之后便是咻的消失在了原地。

悟成空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沫开始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手所压着的伤口，怎么堵都堵不住。

“好疼……好疼啊……”悟成空疼得都快哭出来了，那些将死的人，都会这么痛苦吗？这份，仿佛要将神经抽出来一般的剧痛。

“嗬啊，嚯嚯嚯……”他即使咬牙切齿，也仍然抑制不住那痛苦的呻吟，意识在逐渐的模糊，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火焰在烤灼着肺部，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快要不行了。

“遇到速度、力量、身体都比你强大的敌人，你就要学会去观察敌人的弱点，谋定而后动。”

师父……根本就来不及观察弱点就要死掉了啊。

人类根本就不能以此来作为武器吧？剑什么的……不能刺穿敌人的身体的话，根本没有意义啊。

毕竟，原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呢。

悟成空闭上了双眼，一支骑着鹰鹫的骑士从上方飞过，在此处停留盘旋，每一个人都是一脸的震惊与惊喜。

只因下方，那一枚悬浮在阳光中的金色长剑，静静地屹立在少年的上空，让火焰为之盘旋跪伏。

“新的勇者莅临了！”有人惊呼。

这些身着蓝底红纹服饰，有着精致雕刻的风衣男子从狮鹫上跃下，恭敬的落在悟成空的身边，虔诚的跪伏下来。

领头的那位男子掷地有声的高喊：“这将是新时代的开始，从今日起，我们的未来，便将寄托在这位大人的身上。”

他骄傲的抬起头，胸前的紫色眠花勋章灿灿生辉，望着悟成空的眼神，有着难以掩饰的狂热：“亚特兰斯王国终将不朽！”

“王国不朽！”

“王国不朽！”

数十名鹰隼骑士齐声高呼，一部分人骑着坐骑率先返回王国通知部队，这一刻，那个魔族被他们遗忘在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