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人脚下的屋子传来了动静。
“怎样,我的手艺如何。”
“好什么呀,你到底会不会,你弄疼我了,轻点……”
“很疼吗,那我给你吹吹……”
“别闹了……痒……”
瘦虎与肥龙听到这声音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浓眉跳动了一下,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老船长派来的金牌密探,他们本应该揭开瓦片一睹脚下的风采,然后记录下来回去禀告,可根据近日来的观察,这位柳家班未来的少夫人实在是大有不同。
前阵子掳走了国公府的千金,自那之后,二人可以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食则同器,寝则同床,好的都有些过了头。
不过到底是个女子,两人再亲密也折腾不出个一二三来,可今日这声音实在是不同寻常,也不知二人在这屋中干了些啥。
这已经超出了两人的业务范畴,若是揭瓦一睹风采,万一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以后如何面对少主,还是赶快回去禀告少主,让少主好好管管少夫人才是。
两人飞身遁去,又听到一声令人骨酥肉麻之话,令两人分了心,踏过一片长了青苔的瓦片之时,险些从屋顶滚下来……
屋顶落下的瓦片惊动了屋中的白露,白露放下了手中的檀木梳,围着屋子查看了一圈。
“怎么了?”徐卿儿轻声问道。
白露看着地上的碎瓦朝屋里回了一句:“没什么,屋顶掉了几片瓦下来。”
说话间,白露只觉得有双手正穿过自己的秀发,檀木梳游走于发间,原本披散在后肩的乌发渐渐被梳理起来,绾成了一个发髻。
看着白露秀发绾起的样子,徐卿儿的俏脸露出了喜色,一把拉着白露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看,这才叫手艺,你那算是哪门子手艺,就这样胡乱一梳,跟个马尾巴一样……”
看见镜中的自己竟是如此的秀色可餐,白露的老脸顿感烧红,仿佛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将头埋低了些,她这一低头一敛目,娇媚丛生,醉人心脾。
白露这般羞涩的模样更是让徐卿儿忍不住想要消遣她,轻轻挑起白露的下颚:“这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思君心切,心里记挂着哪个相好的……”
不知怎的,这话一入耳,白露的脑子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柳少侠的肖像,脸上的红霞一下子就漫到了耳根。
“哪有……”白露当即反驳道。
“分明就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要是就这幅模样去长安道上逛一圈,不知要祸害多少公子哥。”
此时此刻,白露只觉得自己的道德感一定是得到了升华,竟会羞涩的有点无地自容,这还是曾经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荒野大镖客吗。
像个爷们一样,站起来反抗啊!白露在心底呐喊着。
然而,白露还是没能站起来反抗,因为就在她要起身反抗时,眼角的余光让她瞧见了镜中的自己,她都不敢多看,那顾盼生辉的样子,犹如怀春的少女见了仰慕许久的情郎一般,娇羞中带着几许期待,她连挣扎的举止也软弱了下来。
莫说长安道上的那些公子哥了,她自己都有触犯刑法的冲动。
“那是……那是因为我不爱红装爱武装,从未如此梳妆打扮过……”白露辩解着,尽管她自己都感觉说这话是那样没有底气。
白露心跳如鼓,她可是如白杨木一般坚挺,是宁折不弯的啊,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徐卿儿白了她一眼:“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说出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样的话,像话么,老实交代,到底看上了哪家公子哥。”
像个爷们一样,站起来反抗!白露又一次从心底呐喊着。
这次,白露站起来了,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凭借着这股子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乐天精神,白露二话不说,打算让徐卿儿好好开开眼,虽然梳头不咋行,可祖传的传统手艺她却一直是没丢。
白露端起徐卿儿秀美的下颚,一寸一寸地靠近,直到两人的肌肤几近相贴,朱唇沿着她的额头慢慢滑下。
“是时候展示我真正的技术了。”白露看着徐卿儿邪笑道。
徐卿儿不明状况,还以为她要重新给自己绾发,一时木然的任由白露摆布,可白露的样子为何好奇怪,像是恶狼盯上了绵羊一样,绾个发而已,至于如此么。
…………
…………
粉黛弛落,发乱钗脱,春风拂面别样红。
此时,她总算明白了,白露所说的手艺人是怎么一回事,徐卿儿俏脸通红,轻抿着红唇,潮红的脸颊仿若出水芙蓉一般,眉眼弯弯,小脑袋斜靠在白露的肩上蹭了蹭,伸手搂住白露,葱白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柔情似水道:“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卿儿决不拦你,嫁人也是……卿儿要做你的臂膀,不愿成为你的负担,能与你相识相知,卿儿以知足。”
白露怔住了,为何她突然说这话,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侧过头与她对视着:“卿儿……你都知道了。”
徐卿儿机械地点点了头。
“近日院子外多了些生面孔,听得他们说,你要与一姓柳的公子成婚。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与不是。”
说这话时,白露感到靠在自己的肩上的身躯在微微颤动着。
这事白露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可事到如今,自己不该在瞒着她了。
犹豫了一下,正要告诉她实情之时,徐卿儿用手指抵在了白露嘴边,显然她已经知道答案。
“还是别说了,只要你心里有我便好。”
白露的眼角湿润了,前世逛遍万花丛,谈了不知多少五百块的浪漫爱情故事,却都以散场收尾,那颗飘忽不定的浪子之心,却在这一世安定了下来。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开玩笑,让她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寻得真诚以待的芳心,却也给了他一副女儿家的身子,让她通晓人世间的真理,晓得出来混,那是终究要还的,早或晚而已。
谁让她前世造了孽……
……………………
春雨刚停,京郊的一处庄子前,七名稚童便闲不住了,撒了欢的嬉闹起来,村庄里的小黄狗吠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跟在稚童身后。
庄子不远处有条浅浅的小溪,是后山流下的泉水,绕着庄子蜿蜒流过,溪涧有棵粗壮的桑树,一名看似六七岁的女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树梢,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那蠕动的春蚕。
就在女童要张开手掌捕捉春蚕时,一步踩在青苔上,脚跟一滑,就这么从树梢跌落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女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在一旁和泥巴的小伙伴们听到哭声纷纷围拢了过来,其中一名看似较为年长一些的男童上前一把扶起了小女孩,开始安抚起女孩来。
女孩许是摔得疼了,哭声不止,怎么哄都没用,男童见状,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糖人,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小妹别哭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送给你了。”
女孩看见糖人,虽然还是疼的紧,当下还是止住了哭声,笑颜顿开。
不远处一座送客亭中,柳如风正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嘴角突然泛起浓浓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转动起手中的竹蜻蜓,看着高飞的竹蜻蜓,柳如风渐渐失了神。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两个孩童在树下嬉闹,其中一个小女孩的竹蜻蜓飞到了树梢,女孩便爬树去拿,结果从树梢摔了下来,女孩抱头痛哭。
为了安慰小女孩,柳如风做了同样的事,他将自己的竹蜻蜓送给了她,女孩止住了哭声,同时又看上了他手里的草蚱蜢。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编好的,自是不肯给她。
女孩一边抽泣一边用着言语威胁:“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回去告诉婶婶,是你害我摔下来的。”
那时虽是不情愿,却害怕大人责罚,还是将草蚱蜢给了她。
可小女孩却是得寸进尺,一看就是被宠坏了,拿了他的草蚱蜢还不满足,还要他再编几只明天送给自己,不然就要他好看。
第二日,他编好了草蚱蜢,却一直没有送出去。
那一天他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她,回去之后才从娘亲那得知,官兵要将关外六堡的居民迁回关内,大伯一家就此没了下落。
记忆中样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他只记得,后来官兵也要将他家迁入关内,一群骑兵挥舞着马刀而来,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处处皆是惨叫声,许多房子被烧了,刚刚种下的青苗被踏烂。
就在迁回关内的途中遇到了一支蒙古骑兵,骑兵蹦着他们就席卷而来,抢东西抢女人,自己一家在迁回关内的途中被害,父母拼了命将他护在身下,这才捡回一条命。
此后的十年里,柳家班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往关外打探消息,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他的编织手法越来越娴熟了,草蚱蜢也越编越多,可十年过去了,那人却还不来取,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多是有了不测,关外的那场浩劫,岂是一个小女孩能逃得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