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剥掉蛋壳,里面的蛋青饱满细腻颜色发褐。
我挑的茶鸡蛋就是易剥皮入味足。
流浪汉阔嘴一张把鸡蛋整个吞入口中,“吧唧吧唧”大嚼着又去剥剩下的那个茶鸡蛋。
“等等,”我回过神急忙道。
流浪汉把另个茶鸡蛋握在手中,戒备地看着我。
我打消了‘要回一个’的念头:这要是被不明真相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看见,又该笑话我路不同吃不起茶鸡蛋了。
勉强笑了笑,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流浪汉冲我呲呲牙,满嘴的蛋青和蛋黄。只见他一低头吸溜了一口胡辣汤,然后仰起脖跟漱口似的在嘴里“咕叽咕叽”几声咽入肚中,随之发出“啊”的一声销魂爽叹,接着把剩下的那个茶鸡蛋剥壳,整个吞入口中大嚼起来。
饿死鬼投胎啊!我无语摇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胡辣汤,细细咂摸滋味:果然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胡辣汤!
取了根油条咬了一口,虽然不再焦脆但松软可口之中,透着一股子甜香味儿。
那流浪汉“吸溜”一口又一口胡辣汤喝的飞快。
一个疑惑浮现心头:他喝的那碗胡辣汤不烫嘴吗?
胡辣汤是我亲手盛的,我当然知道它烫不烫。
我边吃边偷偷打量,只见他十根手指完好无损,显然不是‘九指神丐’‘六指琴魔’之类的绝世高人。
又看了一眼桌子底儿,他竟然穿着一条宝石蓝休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骚气的锗红色高帮运动鞋,裤子鞋面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油污灰垢。
两只腿一般粗细,显然也不会‘天残腿’‘无影脚’之类的绝学武功。
肩头没有背麻袋,桌上没有酒葫芦,桌边没有靠拐杖,就是个四肢健全但却游手好闲的流浪汉。
那位壮大姐一路收拾着卫生、马不停蹄走过来。突然“咦”了一声怒道,“毛大宝,你怎么还赖在这儿?”
我惊得一个‘屁股蹲’,差点坐地上。
“吃完就走、吃完就走……,”流浪汉“吸溜’着胡辣汤道。
突然咧嘴一笑道,“我走了,你可不要想我哦……。”
壮大姐一脚踢在他坐的马扎上,“吃完快滚。”
流浪汉跟被打情骂俏了一般“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幸福和陶醉。
“这个流浪汉也叫毛大宝?”我赶紧喝了口胡辣汤压压惊。
壮大姐收拾着桌面,一双眼睛不停地‘剜’毛大宝。
突然怒道,“你怎么偷吃我家茶鸡蛋?”
毛大宝楞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吃你家茶鸡蛋了?”
“还敢抵赖?”壮大姐用她拿抹布的手,指着毛大宝。手里的抹布都快‘盖’他脸上了,道,“你看你嘴唇上沾的啥?一张嘴一股子臭鸡蛋味儿,以为我闻不着吗?”
我在一旁赶紧道,“是我、是我请他吃的。”
壮大姐‘撩’了我一眼又‘剜’了毛大宝一眼,张张嘴没词了。
毛大宝顿时来了劲头,“我是不守承诺、没有契约精神的那种人吗?伟大导师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胡灵芝你以貌取人、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胡灵芝毫不掩饰她的嫌弃之色,把桌上的蛋壳油纸一股脑扫向他,“快点吃完滚蛋,这么大个人一天到晚骗吃骗喝有意思吗?”
毛大宝“哎”了一声,“我们外出闯荡、行走江湖之人光明磊落、都是靠手艺吃饭,伟大导师教导我们说……,”
说着把空碗一放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呱嗒板。手一抖,清脆响亮的竹板声响起,周围的食客顿时呱噪起来。
“竹板这么一打,哎别的咱不夸。咱夸一夸,这个传统美食胡辣汤。这个胡辣汤……,”毛大宝一压竹板转头四问,“它究竟好在哪儿呀?”
周围立刻有好事者随声附和,“是呀,它究竟好在哪儿呀?”
毛大宝精神抖擞、竹板打的如密鼓,“宋太祖赵匡胤说它第一好在它姓胡……。”
“我胡你妹!”壮大姐勃然大怒抬手就打,边打边骂,“不是早上听你胡咧咧,我能炸糊一锅油条?我们姓胡的招你惹你了?”
毛大宝嬉皮笑脸连连后退竹板不停,“要文斗不要武斗!胡灵芝你这个女老板,要时刻记心间。这可不是我瞎讲,这是伟大导师的最高指示!你炸糊油条是你学艺不精,你拉不出屎你怨茅池不平。你这买卖人,咋能不讲道理呀?”
四周的食客哄堂大笑,我也很不厚道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不讲道理?”胡灵芝怒不可遏,“明天早上你再敢来,我把你扔油锅里炸了!”
毛大宝“哈哈”大笑,“粘上鸡蛋液,撒点十三香,裹层面包糠,小火慢炸至两面金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吃,隔壁老太太馋哭了……。”
在清脆响亮的快板声中扬长而去。
人才啊!我忍俊不禁。
“什么鳖玩意!”胡灵芝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小声骂,“杂碎!天天白吃白喝还占老娘口头便宜,也不撒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比天鹅只少了一横(大鹅)。我没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胡灵芝怒目而视。
我急忙道,“大姐您消消气,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来的都是客,您把客人向外撵,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他白吃白喝出言不逊……咦?他吃饭不给钱吗?不给钱您不叫他吃就是了,他敢吃‘霸王餐’您就报警抓他!”
“你说类是个……,”胡灵芝活生生把“屁”字咽了回去,擦着桌子气哼哼道,“照你这么说,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他打个呱嗒板,警察还能把他抓起来不成?你初来乍到,啥都不知道张口就说我不对,我、我……我都快被那龟孙气死了!”
胡灵芝越说越恼,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桌面上。
我纳闷道,“东西都在您眼前摆着,您不叫他吃他还敢明抢不成?难道他往您油锅里吐口水了?”
“他要真吐口水就好了,”胡灵芝恨恨道,“我一锅热油泼死他!”
‘泼’妇啊!我吓了一大跳,现在的女人无论大小都惹不起。
息事宁人是流淌在保安身体里的血液,急忙道,“您可不能这么做,这是要坐牢的。他纵有千般不是,您也不能先动手。”
胡灵芝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怨,“小兄弟,我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说着拉过一个小马扎一屁股坐上去,满腹的心酸委屈一吐而出,“本来我这小本生意做类好好的,前几天不着打哪儿冒出来这龟孙,一大早就站在我油锅前面打竹板,说他是青莲理事会三代理事长毛大宝。我呸!他青莲理事会他三代理事长?我还灵芝餐饮集团创始人、我男人还灵芝餐饮集团总经理呢。吹牛不上税谁不会可劲儿吹?但我们低调我们不吹。我想着出门在外不容易就给了他一块钱,他说他不是乞丐有职业操守不要钱。我和我男人都惊呆了,问他到底想弄啥?他说他就想喝胡辣汤吃油条鸡蛋。我和我男人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如今这乞丐和要饭的不是一回事了?想想这个要求并不高就答应了他,谁能想这龟孙没脸没皮没羞没臊。胡辣汤一喝三四五六碗,油条一吃七八十来根儿。要不是我拦的快,他还能吃我半盆茶鸡蛋……。”
想起毛大宝吃茶鸡蛋的模样,深有同感道,“他就是饿死鬼转世!您‘左手家庭、右手事业’,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胡灵芝眼中闪过遇到知音的喜悦。
这时她男人在远处喊道,“灵芝,油条擀好了。”
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你可算走了,我这儿饿着肚子哪有心思听你摆‘龙门阵’。
胡灵芝冲她男人喊道,“喊什么喊?记得油条模子擀大点。”
然后头一歪继续道,“偶尔吃一次也就算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来!我这小本生意哪儿经得住他这样吃喝?我说吃饭掏钱天经地义。他可好、站在那儿打快板,说他走南闯北几十年,吃饭从来没有掏过钱。这不是巧了吗?我油条炸了几十年,每根只卖一块钱!于是我俩就耗上了。我炸着油条,听他讲‘秦始皇统一六国’倒也有趣。但你不着那龟孙有多坏!每当我油条快出锅,他就开始说荤话、讲荤段子,逗得里里外外那些看热闹的庄稼闲汉‘啧哇’乱叫。我心烦意乱,油条炸糊了一锅又一锅。说是炸糊,其实也就是炸过头了一点点不影响吃……,”
说着指了一下桌上的油条筐子,“比这几根强多了。那龟孙说炸糊的油条吃不得容易致癌,秦始皇就是重金属超标才英年早逝的。他这么一说油条还真没人吃了。我又急又气,几锅下来铁架子就摆不下了。那龟孙又说油条没人吃,丢掉喂狗怪可惜,不如趁着热乎分给大家吃。(接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