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耳顺,是古代圣贤的境界。
六十顺耳,是近代众生的境界。
作为芸芸众生里的‘尖儿’,六十五岁的刘五四在‘耳顺’和‘顺耳’之间、煎熬了整整三年。
这种煎熬的起因,首先是来自一种感觉。
三年前的一天,刘五四唱着《嗨疲歌》跳完《嗨疲操》后,那种酣畅淋漓的舒展感并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乏力感。
这种‘力不从心’,并没有因为充足的休息、合理的膳食、科学的锻炼消失。
相反,它潜伏在日常消耗里,随着体能的缺失、冷不丁一下子就会冒出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措手不及’就像月经不调,每每一来就令他心烦意乱。
在精密仪器的帮助下,刘五四知道这种状况的成因,是身体主要器官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比如心率由55次/分钟、增加至157次/分钟,所需要的时间变长了。
比如肺活量由毫升、降低至1300毫升,所需要的时间变短了。
比如血压起伏受体温影响的程度,越来越大了。
比如血液循环受心跳影响的程度,越来越小了。
……。
这些芸芸众生根本察觉不到的细微末节,无一不在向他传递一个信号:你老了。
刘五四不是不能老,也不是不会老。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去延迟的衰老,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
在惶恐迷茫、无所适从中,刘五四思想和行为上的最高准则和信条——中庸之道,开始动摇,无数疑问由此衍生:
“论中和、致中和,自己引以为傲的中和之道难道是错的?”
“如果是错的,那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各项指标远比同龄人要好?”
“讲诚信、守诚信,难道因为诚、因为信,受人欺、被人愚就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应对之策是不是过于凌厉了?”
“是自己做错了,还是理解错了?抑或……人的命,真的是天注定?”
“如果自己真的错了,那么‘天’是什么?”
……。
刘五四开始思考:
“特定的生产力决定特定的社会现状,这是历史局限。古代的圣贤,是如何跳出这种局限的?”
“如果说圣贤‘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标准过于笼统,那么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的阿利斯塔克利用思考便认为:地球在绕轴自转的同时,又每年沿圆周轨道绕太阳一周,行星则以太阳为中心沿圆周运动。为了解释恒星为什么没有视差位移,他正确地指出,这是由于恒星的距离远远大于地球轨道直径的缘故。”
“这种超越当时生产力整整两千年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哥白尼,他仅是用坐标几何演算出二十七个数据、便用逻辑运算颠覆了一个时代……。”
“这需要多么深邃的思想才能得出这么正确的结论?”
……。
刘五四在思考中煎熬。
他搬出一个天平,在天平的一端放上一个一千克的砝码,在另一端放上一个装有300毫升纯净水的超白玻璃水杯。
由于重量远低于一千克,天平上放置水杯的托盘高高翘起。
又取出一个小木盒,把盒子里装着的小石头依次放入水杯。
由于超白玻璃92%的透光率,水杯里的水、清晰无比的展现出随着石块的增加渐渐增高的这一过程。
天平的指针随着水杯重量的增加,趋向刻度“零”。
当第十七块小石头放入水杯后,天平的指针指在刻度“0”上。
此时,水面微微凸出杯口,没有溢出。
刘五四捏起第十八块小石头,小心翼翼贴近杯口,突然醒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样的实验,他已经做过数以万次。
他把胳膊抬至最高、松开手指,看着这块小石头以自由落体状落入水杯,叠在其他小石头之上。
没有入水的声音,没有溅起的水花,没有荡漾的水纹,没有溢出的水波。
杯中水平静如常,天平针纹丝不动,仿佛那块石头早已存在于杯中一般。
这种违背基础物理的现象,刘五四早已看的麻木不仁。甚至恍惚以为,自己并没有丢过那块小石头。
“世界万物都要遵循基础物理,这是法则。”
“突破法则的桎梏,需要能量。”
“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灭,它只能通过物理效应或化学反应在物质间相互转化。”
“物质的一切属性里,运动是最基本的属性,其他属性都是运动的具体表现。”
“那么这块小石头的具体表现,不过是它呈现出来的表现。”
“真正构成这块小石头的各种元素,并不在杯中。”
刘五四盯着杯子里的石头,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种现象,刘五四称之为‘空瑞’。
关于“空瑞”,刘五四的思考还未成型。
唯一能成型的,是“空瑞”产生的根源——两块玻璃陨石。
这两块玻璃陨石,一块17.835克,来自西大洋抹香鲸的粪便之中。一块25.589克,是打赌从一个叫真空的和尚手中,赢来的。
“‘空瑞’啊‘空瑞’,你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果是错误的,这两块小石头为什么在一定情况下像个影子?”
“如果是正确的,那么这两块小石头就是颠覆这个时代的基石!”
……。
良久……。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水面,却停住,又捏起一块小石头轻轻放入杯中。
水波荡漾,水溢托盘。
天平指针偏移,显示出第十八、十九,两块小石头的重量。
基础物理对世间万物的桎梏,又出现了。
刘五四盯着指针,脑海一片空白。
突然脖子一伸,吸了一口杯中的水。
自来水入口冰牙,刘五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不适感再一次提醒他:你老了。
刘五四顿生烦躁,手一挥、水杯斜飞,“噹啷”一声重重撞在墙面。
“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睡觉!”
正在客厅细心擦灰的保洁工刘二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接着又听见“嘭”地一声关门声,接着看见刘老师气冲冲出现在客厅,径直往摇椅上一趟,不动了。
在外谋生的刘二妮手脚麻利、察言观色,逢人皆称“老师”。
最近这一年多,刘五四总是冷不丁冲出来就睡觉。搞的刘她,活都没法干了。
见的次数多了,刘二妮便产生了时空停滞感,总感觉自己好像旷工了一般。
“刘老师又魔怔了。”
“钱多房子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占一张椅子!”
刘二妮摇摇头,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