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敏锐地从一日三餐中吃出了猫腻油水去哪儿了?
猪油性甘,润肠通便、利血散淤,富含多种脂肪酸,可以提供极高的卡路里。虽然不懂,但其外在表现形式油水大不大,是乡亲们判断今天的饭菜够不够“硬”、够不够“香”的重要指标。
他们有问题直接跟负责人谈。
食堂负责人兼掌勺兼库管李胜利有苦难言。公社委员会交代他,“防奸细防盗防人多嘴杂,一定要保密!”
“猪油都拿去刷铁了。”
“渣子铁太吸油,三五碗根本打不住。”
“俺不是、俺没有、俺不着儿。”
。
这些话打死都不能说。
如果说了,乡亲们将会从不太确定的疑问句变成斩钉截铁的逼问句。
李胜利不敢搭腔,干脆脑袋一抱、地上一蹲。由于憋着一肚子委屈,瘦弱的身子一起一伏,显得那么的楚楚无助。
消失的猪油,事关目前大丰公社的最高机密,他不能出卖同志王木匠,更不能出卖委员会。
与传统食堂掌门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固定形象不同,李胜利很瘦,胸前沾点儿油水就能渍到后背,属于瘦出境界的那种瘦。
当然了,瘦不是重点,重点是嘴小。樱桃小嘴一点点,由此得名“李樱桃”。
以上两点,都不是乡亲们推选李樱桃成为食堂掌门人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李樱桃大便的次数特别少。不仅少,时间还总是固定在晚上,是个从来不以“上个厕所”为借口从事摸鱼行为的好同志。
这个根本原因,是乡亲们根据各自的亲身经历,口口相印总结出来的。
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辛苦劳作一整天,晚上饱饱吃上一顿更惬意?
大食堂敞开了吃,容易吃撑。吃撑后,胃液、胆汁、大小肠液等人体消化液分泌量激增会导致口干。
口干了喝水,没有热水喝凉水。
凉水喝多了,跟肚子里的粗粮白面杂拌菜充分搅拌后,最常见的后果是:酣睡之中突然被即将破局而出的便意惊醒。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人类排泄物比鸡鸭猫狗量大,比牛马骡羊有营养,是生产资料的组成部分。而生产资料和劳动成果都属于劳动群众集体所有,所以大多数乡亲们的素质都特别高,只要憋的住,一般情况下都会狂奔到公社集体大旱厕解决。
为什么不在自己家如厕呢?
公社成立后,各家厕所的清理纳入记工分范畴,实行“一担一分制”。为了多挣工分,个别社员不管什么水儿都往茅坑倒。这种事儿还不好管,除非抓个现行,否则空口白牙的,凭啥说人家的金汁里掺水了?任谁也不会尝一口获得话语权,“你家这个金汁儿,今天有点寡。”
有乡亲提议说,陈家和跳过大粪池子喝过百家汤,可以试试。
很可惜,这个建设性的建议被公社委员会否了。
原因很简单,他不配,
地主家的狗崽子怎么能跟尝百草的神农相提并论呢?。
为了彻底杜绝这种“挖墙角”行为,大丰公社所有的私人厕所被就地填埋,又在村南头盖了个大旱厕,定时定点统一解决如厕问题。
这个反人类措施虽然给乡亲们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但公社委员也是“提着裤子往那里跑”,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一妙招引来乡领导前来视察,被当作一条先进经验全乡推广。大丰公社这个“吊车尾”与隔壁公社那个“千年老二”之间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变的微妙起来。
集体大旱厕附近就是耕田,本来还有半拉顶棚,后来为了炼钢把盖拆了,一到晚上黑咕隆咚凉风嗖嗖比较瘆人,但乡亲们不怕,他们不仅能按最短路线狂奔而来,还能顺路薅两把马兰草、野麻叶备用。
后腚着火般窜进旱厕,就近找个坑位一蹲,一泻千里之际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这时候往往会听见一声久别重逢般的亲切问候,“来了,老弟。”
李樱桃由于慢性胃炎不能吃太凉、不能吃太热、更吃不得油腻、辛辣,但客观条件在那摆着,他不得不进行自我调整细嚼慢咽、少食多餐、只喝温水。奈何人多眼杂、时光也不等人,李樱桃只有养生的需求却没有养生的时间和条件,天天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
时间久了就出现一个问题,排便时间长、大便少且干,基本上是三天一次。如果不是白天还要干活,一次三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不占坑位也不影响第二天干活,李樱桃的生物钟自觉调整,把三天一次的大便固定在夜深人静。
白天不懂夜的黑,就如正常人不懂便秘的苦。
李樱桃一蹲俩小时,没有光亮分散注意力、没有手机掌握天下大事、没有隔板交流厕所文化、没有小鸟飞过畅想自由,孤独指数远超一个人去做手术。这时候看见一个乡亲,你叫他怎能不激动?
如果这俩个小时内没人来,那么李樱桃一定会在三天后的饭菜里多放几勺油。不为别的,只为了如厕时不再孤独。
这样自律的一个人,看面相、看身材、看上厕所次数,说他偷油吃,根本没人信,但李樱桃的反应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实在令人起疑。
乡亲们不是吃素的,他们把李樱桃提溜到公社委员会。
公社委员会的几位委员正在讨论如何迅速包浆。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万事俱备、只欠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