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黄士章和孟芹赶回了赤剑门。
黄鞠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地库中发生的一切,但齐子恒又岂会向掌门人隐瞒?齐子恒自然是第一时间向黄士章细细地做了禀报。黄士章得知喻冬临三人困在密室里,也不十分意外,他早知道喻冬临已脱离商族,他死在赤剑门也不会得罪商族,且宋现哲现在正与万书打得火热,无暇顾及喻冬临,既然喻冬临已被关在地牢里,若再把他放出去,恐会节外生枝,因此黄士章也就没有再多说,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至于黄鞠,自然免不了被叫到爹娘跟前,挨几句骂,待他把烂手拿出来,孟芹见了,心痛得几乎哭起来,把喻冬临大骂一番,最后还说,没把喻冬临拿去喂狗,已经算他走运。
已经下半夜,黄士章准备要睡了,关房门时,他猛然看到守夜的小厮尸体悬在半空,正被人用长枪贯穿喉咙高举着,他随着长枪望去,只见一人手握长枪,骑在马背上,此人很高很壮,面色阴沉,正冲着他缓缓而来。他的马前还有一个领头人,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长相英俊,面无表情,个子高挑,孔武有力,年龄大约二十八岁。领头人身后跟着一个马队,一眼望去应该有四五十人。
巧的是,黄士章认识这个人,他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看着守夜小厮惨死在长枪之下,四十多个敌人对他怒目而视,傻子都知道情况不妙,但他仍然从高台上走下来,抱拳说道,“戴公子,好久不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说着就要扶那位公子下马。
这位公子正是大将军戴行空的小儿子戴枫。
按计划,他是要与白云居护送万书的人在创州飞鸟林汇合,并假意英雄救美,再护送万书至冀州赤剑门,可他从重城京都出发,途径冀州时,遇到商族恃强凌弱,与商族起了冲突,耽搁了一个时辰,待他赶到飞鸟林时,万书已被李得福救走,现场已被纪若岩等人清理,戴枫以为白云居的人尚未抵达,率人干等了两个时辰,至天黑方觉悟中途或是出了差错。因此兵分两路,一路由康语海率领,往北边冀州赤剑门方向追寻万书,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朝南边秀洲白云居追去。
康语海心想,万书乘坐马车,肯定走大路,便沿着官道直追,猛追一天一夜,也未见万书的人影。他越追心中越是没底,按理说,白云居见到戴枫之前,应不会赶往赤剑门,就算他们往冀州去了,娇滴滴的姑娘坐在马车里,也应该走不快,因此越追越慢,由他带队的三个人又分头寻找,最后也都无功而返。殊不知李得福领着万书为了避开追杀,一直是单马走小路,住店也是不知名的小店,康语海自然追寻不到。
而戴枫往南,直追到秀州依然毫无线索。
无可奈何之下,康语海只好带着三名同伴去赤剑门碰运气,胡乱找了几天不见人,他估摸着按马车速度,这些人说不准已到了赤剑门。待康语海到赤剑门外远远一看,正碰上万书和李得福、孟芹刚要启程,但不知何往,也未见黄士章,便不敢妄动,立即借助天机楼飞鸽传书告知戴枫。而戴枫此时已在千里之外的秀洲,康语海一面吩咐伍映川跟踪万书,一面等候戴枫,一面从京城调集人马,以应对未知情况。
于是戴枫等人快马加鞭赶到冀州,又收到伍映川的飞鸽传书,说万书被孟芹送到了商族。戴枫一听商族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见过万书的画像,知道万书这样的美人儿到宋现哲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也猜到黄夫人带万书去舟城是何居心。众人提议立即向东北行进,前去舟城拦截孟芹,救下万书要紧,戴枫却悍然反对,他率众人一路北上,往赤剑门而来,按他的话说,先杀了黄士章再说。他实不知黄士章也去了舟城,只是黄士章先行一步,先去商族各路打点,也是机缘凑巧,黄士章在舟城办事异常顺利,半天就办完了事,与夫人急急赶回,竟撞上了戴枫这一路勾魂厉鬼。
此时,黄士章正在友好地跟戴枫寒暄,戴枫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二话不说,手起剑落,切断了黄士章的脑袋,黄士章脑袋滚落在地,尤不知是何因由,而切断他脑袋的剑,是他亲自锻造的赤剑,名曰绝命剑。戴枫还不解气,又用绝命剑插进黄士章的脑袋,用力往他的房间一甩,黄士章的头砸在墙上,被砸得稀巴烂。
孟芹已经在床上躺下,猛然见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碎在自己面前,当即吓得尖叫,她看不出那是他丈夫,否则也许连叫都叫不出来。他马上振作精神,拿起正义剑,跳出房间,她首先看见一大队人马,接着看见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无头尸是刚刚还在跟她亲密的丈夫,他的脸刷地惨白,腿脚也软了,正义剑掉到了地上。
那个持长枪的人名叫余伯石,他一夹马腹,马儿朝孟芹走去,他举起闪着寒光的长枪,直直地朝孟芹的喉咙刺去。
“叮!”一颗石子撞在长枪上,枪头的白刃一歪,刺进了孟芹左肩胛。孟芹悲伤过度,宛如失去了知觉,受痛也一动不动。齐子恒飞身过来,挡在孟芹身前。
与此同时,一个少年的身影在院里一闪而过,那是黄鞠。他看到几十个家丁死的死,逃的逃,单凭他和齐子恒,决计打不过戴枫手下几十号高手,逃生是此时唯一的念头。可是天不遂人愿,尽管赤剑门府邸很大,他的轻功不弱,他正想飞身找个办法潜入密室,或者跳到府邸外,刚一闪身,就被发现了。刹那间十几个人朝他追来,院子里常年都有灯火,他捡起一块石子打灭一盏灯,想在黑夜掩护下逃生,他刚直起身子,一只箭像长了眼睛一样,不知从哪里飞来,射中了他的后颈,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耳边还听几个人说,“我说元屹,你下手能不能不要那么快,有你在,我们兄弟就没得玩了。”
看来元屹的箭法十分高超,以至于他箭下的人看都不用看一眼,肯定必死无疑。而黄鞠听他们的声音好似越来越远,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了久远的梦乡。
齐子恒没有兵器,他白手对战余伯石,竟不落下风。余伯石在马上刺出三枪,都被齐子恒轻松闪避,当即收敛心神,上中下又扫三枪,一枪喉咙,一枪心脏,一枪下盘,誓要让齐子恒至少挨上一枪。可惜,齐子恒的轻功也不俗,早就在第一枪时已飞身而起,第二枪袭来时,又在枪杆上点了一脚,借力飞起,第三枪扫来,他如法炮制,点的时候,脚底旁压,余伯石立即感到手上长枪有千斤重。他身体本来就高大,体重也重,忽又增加千钧之力,又不能舍弃兵器,那马立即吃重不起,被压得前脚跪倒在地,余伯石也跟着险些伏地摔倒。
另一人见状,立即飞身下马,横剑立在台阶下。
余伯石忙拽住他道,“卜梅熙,你且等一等,我适才在马背上不便使招,下了马,我量他接不住我两招。”
卜梅熙没说话,他知道戴枫会说话,果然戴枫道,“别争了,时间紧迫,让梅熙尽快解决,赶往舟城。”
余伯石不敢再有半分违拗,牵上马退入了人群中。
卜梅熙手里也是一柄赤剑,他自己给宝剑起的名字叫:凯旋剑。
戴枫之所以认识黄士章,就是因为他在赤剑门炼制过八柄赤剑,其中一柄由他自己持有,命名“绝命”,在他的剑下没有“宽恕”,因此得名绝命剑。另外七柄赤剑,分别交给七大高手,他效仿农族七星剑阵,创立“子午阵”,农族七星剑阵号称天下最强剑阵,但七星剑并无实剑,均由七大护卫星剑气生成,戴枫却借助削铁如泥的实体赤剑,结阵之后威力虽不比七星剑阵,但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强力阵法。与七星剑阵一样,七柄赤剑既可单打独斗,亦可结阵应敌,均可谓威力无穷。
齐子恒看到卜梅熙手里的凯旋剑,心里就有些怯场,再看卜梅熙手臂上的肌肉,就知道他的剑术一定十分精湛。果真如他所料,卜梅熙对自己的剑法颇有自信,手一抖就已刺出五剑,而且他早料到齐子恒不敢接招,因此一招比一招深入,他本来位于阶梯下,待他刺到第三剑,他已到了台阶上,而齐子恒已退到孟芹身旁。
孟芹眼见齐子恒不是对手,便心灰意冷地说,“齐先生,您对赤剑门已足够忠心,今日我决计难逃魔掌,您不是我赤剑门的人,断不需为我搭上性命。”
齐子恒被人逼得应接不暇,哪里有空答话,只怕一张口,真气涣散,瞬间就会被卜梅熙的快剑切成肉片。
卜梅熙居然还有空说闲话,“今天赤剑门的人,一个也休想逃走。”
卜梅熙一边说着话,又连刺五剑。齐子恒几乎被卜梅熙的剑法和内力震惊,他自认为在拳法和内力上颇有修为,若凯旋剑握在一个内功平平之人手里,他或还可用内力压制,可卜梅熙剑法高超,内力醇厚,他一双肉拳根本不敢近身。他自忖打不过卜梅熙,但从来没想过要逃走,此时他豁出命去,故意卖一个破绽,脚在墙上一点,故意滑了一下,卜梅熙当然不会放过良机,凯旋剑立即跟上,去划齐子恒脚跟,齐子恒故意不收脚,放任脚跟被划一剑,同时侧身双拳朝卜梅熙面门砸去。卜梅熙立即收剑回拉,一剑切断了齐子恒的手臂,齐子恒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卜梅熙已料到他故意以虚打实,舍脚求拳,也没料到卜梅熙变招如此之快。他失去双拳,也就再无法打斗——他的功力都在拳上。卜梅熙一剑洞穿齐子恒的心脏。
齐子恒用最后一口气对孟芹道,“我平生两大嗜好:拳法和机关,都有掌门成全,惟有舍命报答而已。”说完便已咽气。
卜梅熙问孟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芹不语,她从房间里把黄士章的碎人头抱在怀里,跪到黄士章的尸体旁,想着这一生与黄士章恩恩爱爱,吵吵闹闹几十年,一起享过福也一起吃过苦,唯有对坑害万书一事,无法释怀,当即举起正义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从戴枫踏入赤剑门府邸,至孟芹断气,还不足一刻钟,真如他所说,杀黄士章也用不了多久。
他们片刻也未耽误,立即又浩浩荡荡地朝舟城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