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张开下颚。
更恐怖的是,龙果然是生命体,既然已经达到这种层次,要什么都不吃地活下去应该并不难,这条邪龙纯粹是为了玩弄其他生命才进食。就像持续玩弄老鼠的猫、慢慢消化青娃的蛇──这类的捕食者(Predator)。
恐怖缓缓灼烧皮肤。若这是梦,之后会醒来。但眼前的景象──真的是梦吗?
如果在这里被吃掉,可以保证自己还是能醒来吗?
若无法便只能一战,但肯定无法战胜。如果手中有一把剑,起码还能选择自杀……
“……什么?”
这时我察觉我的右手握着一把剑,我的手臂戴着护手,然后醒悟──看样子现在的我似乎是「齐格飞」。
那么就能一战──心里怀抱着类似这样的渺茫希望,可以不别开目光,直盯着这条恶龙看。
龙停下动作,膨胀而出的杀意收缩,转化成谨慎观察事物的眼眸。我紧紧握剑,甩开些许犹豫──一举奔出。
法芙娜瞬间摆出应战态势,随着足以捏碎我灵魂的咆哮,人与龙之战于此地展开。
砸在周遭的火焰游涡瞬间点亮整片黑暗,但那肯定不是正确的光,而是为了显露地狱而出现的地狱之火。
在不知道该如何攻击的状况下,只是一心一意地挥着剑。尽管每一剑都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却几乎没有「砍中」的感觉。
彷佛无数虫子钻过背部的恶寒让自己反射性地滚倒在地。接著一条尾巴粗鲁地从头上挥过。
苍蝇与人类……不,差距更甚于此吧。只要擦到一下,就无关自身幸运与否,肯定会毙命。
大声怒吼以转移自身恐惧,往身体一刀,再转朝尾巴一击。屠龙者感觉是那么遥远,自身死亡却是如此贴近。
──不可能赢。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实际上真的觉得不可能赢。立于众多幻想种顶点的怪物,这就是所谓的龙种。能吐出火、冰或毒气,强壮程度超过城堡,而且那些利爪能轻易撕裂钢铁,尾巴一挥,甚至连钻石都能加以粉碎吧。
但是,我的身体齐格飞确实收拾掉这条龙了。那么,没道理我打不倒它。
……照理来说是如此,然而我完全看不到任何通往胜利的道路。龙爪连同胸甲撕裂我的胸膛,身上的铠甲就像纸屑那般粉碎,从胸口喷出鲜血,身上的肉大举被刮走。
这可不是痛这个字眼就能打发的感觉,我感受到的是一股决定性的丧失。这致命的重大打击,满溢而出的痛楚究竟有多剧烈,只需听那阵完全无法想像是自己发出的尖锐哀号便可明瞭。
眼前一阵朦胧──法芙娜为了给我更进一步的打击而采取行动。我在足以让意识远离的强烈痛楚作用下,软弱无力地挥剑。
这一剑当然直接被弹开,被打飞的身体在地上打滚,遭到火焰灼烧。声音早已沙哑,甚至连低语都办不到。
肉体根本就是在生存本能或除此之外的某事物强行驱策下行动。那某事物拚命告诉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抬起脸──与异形团块对峙。口中软弱地嘀咕「不可能获胜」,明明可以找出成堆失败的理由,但获胜的理由却只有「现在的自己是齐格飞」。
不──或者是说……
恐怕就连齐格飞都陷入苦战、绝望,寻找着些微光明,在激战后最终才得以成功讨伐这条龙。
但是,只模仿了他外表的我──或许会跟那时候败给「红」之Saber莫德雷德一样,无法战胜这条龙。
我颤抖着抹掉身上的血,尽管确定自己无法战胜,仍站了起来。龙的眼神冷酷,不管我有没有战下去的意志,它都将在几秒后扑上来吧。
以双手握剑,强忍胸口的剧烈痛楚与不断流出的血液。因为我是用双手握剑、用双腿跳跃,不管头或胸口受到多严重的损伤都无关。
自己也很清楚……这其实是很空虚的抵抗,但脑中莫名地并未浮现「逃跑」这个选项。
心跳因恐惧而剧烈,膝盖因恐惧而颤抖。眼泪流个不停,是因为自己一命将绝而悲伤吗?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逃跑」。龙张开下颚,自己发出不像样的声音,整张脸皱起,但双腿仍然往前,一股脑地往前。锁定的部位也很暧昧,在不知该瞄准什么部位攻击的情况下举高剑。
不过来不及,迸出的火焰如同洪水裹住全身的速度更快上许多……!
然后,眼前又是一暗。
当我回过神,一脸忧郁的Ruler面孔呈现大特写。
看样子我顺利从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的那个世界逃脱出来,我呼着安心的气,仍有一股心脏被一把掐住般的不安感觉。
最后那团火毫无疑问杀死了「那一边」的我吧。那么在当时,「这一边」的我怎么样了呢──
──犯规。
那个魔术师惨叫。也难怪,因为眼前有一名Servant,同时有一名疑似该Servant的Master的女性。目前圣杯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所以不管在哪里看到Servant应该都不奇怪。
但──自己并不是Master。
这个Servant堂而皇之地入侵自宅,并事先关闭所有警报。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给猎杀了,完全不留任何抵抗余地。
别开玩笑了,难道忘记圣杯战争的原则了吗?我并不是Master,只是一介魔术师,怎么可能与Servant交手。
犯规,这样违反规则。裁判在哪里?快点惩罚这个Servant和Master啊,更何况自己和圣杯大战根本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负责支援的人。
喂,有听到吗?我抗议,强烈抗议。声音沙哑、意识远去,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那位魔术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
胸膛开出了一个大洞,心脏遭到贯穿。虽然试着利用魔术刻印强行复苏,但仅靠已经衰退的自家刻印,光是延后死亡造访的那一瞬间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啊啊,也就是说,看样子我会死。
这项事实促使脑部损坏,因为太过恐惧而失去意识。一旦断电之后,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确认魔术师已死,Servant说道:
“欸,妈妈(Master),这边住起来应该很舒适吧。”
“这个家很漂亮呢。不过杰克,不可以哟,这里是魔术师的家吧……如果联络网遭到破坏,一定会先调查出问题的地方。”
母亲温柔地提醒杰克,少女则率真地点点头丢下尸体。这里的地理条件很不错,但另找地方似乎比较妥当。
两人搜刮走一些必要的物品之后,准备往其他地方移动──就在此时,发现了过去闯入的家中都没看过的珍奇物品。
“哎呀,是钢琴呢,我都不知道原来魔术师也会弹琴。”
那是放在一个小房间内的平台钢琴。房间周围的墙壁较厚,可看出这间房应该有改装成隔音间。墙壁上刻有几种术式,并设置了魔导器。从这些安排来看,这位魔术师似乎在研究以声音为媒介的魔术。
说起来,对连魔术师都不是的Master──六导玲霞来说,这些安排毫无意义,重点是这里有一架钢琴。
“妈妈主人,你会弹吗?”
“以前很常弹喔。”
那是她的父母还在世时的事情。虽然有些怀念,但她并不想回到那段时光。玲霞认为自己配不上那么幸福的生活。
掀起琴键盖一看,这架钢琴虽常被使用,但也有确实好好保养。杰克兴致昂然地看着琴键,轻轻用食指戳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咚」地回荡于房内,杰克似乎喜欢这音色,于是又敲了琴键好几下。
“杰克,我弹几支曲子给你听吧?”
“……可以吗?”
杰克抬起脸,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玲霞要杰克去关上门后,坐上椅子。
接着将手放在琴键上──思索着有什么曲子适合女儿她。尽管如此,玲霞本身会的曲子也没多少,现在仍有自信可以弹好的的曲子更是屈指可数。
“我说杰克,你有没有想听什么?比方说悲伤的曲子、快乐的曲子,什么都好。”
“嗯~~……我想听温柔的曲子,不要悲伤,也不要快乐的。”
母亲玲霞嘀咕了一声「这样啊」,接着想到适合杰克的曲子,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那么,这首曲子应该最适合你。”
玲霞开始演奏钢琴。如她所说,这曲子的旋律非常温柔,并不悲伤,但有点揪心的感觉;并不快乐,但可以感受到一点安心感。
杰克听得出神,询问这首曲子的名称。
“梦幻曲,是童年即景的第七首曲子。”
“梦幻曲?”
“记得曲名是采用了德文的『Tr?umerei』,即『梦』的意思。”
天真的小孩沉睡作梦。知晓所有善恶的大人作着回想自己过往的梦。这两者之一,或者两种解释都正确──总之玲霞认为这首曲子非常适合杰克。
杰克在钢琴旁边作梦般──聆听着玲霞编织而出的音色,让玲霞甚至不想结束弹奏曲子。
结果,同一首曲子她弹了三遍。
“还想再听呢。”
“等我们稳定下来,我可以尽情弹给你听喔。”
玲霞温柔地摸摸提出要求的杰克的头。
这是──当那片草原处于激战时,在托利法斯镇上发生的事情。
Ruler在教会的阁楼房间醒来,大概睡了五个小时。或许因为睡得够久,她的思绪没有任何窒碍,非常清晰。
她仔细打扫过这借住的房间后,刚好来到午餐时间。她向艾玛提出愿意帮忙,两人于是一起做炖菜。
当Ruler不断搅拌开始冒出香气的大汤锅,在一旁烤面包的艾玛突然说道:
“贞德,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是,请说。”
“你相信主吗?”
这离谱的问题让Ruler瞪大眼睛回过头。艾玛面带困扰的微笑,等待少女回答。
“……我当然相信。”
“信者才会获得救赎,这是在人间常被拿出来挖苦的一番话。换句话说,不信者将无法获得救赎吗?也不打算救吗?”
“关于这点,应该是大前提就错了……怀抱在大灾难来临之前就想被提的愿望,便是一种傲慢。”
与欢喜之人共同欢喜,与哭泣之人共同哭泣,这才是作为信徒的前提。
“──是吗?这果然还是『跟你没有获得救赎有关吗』?”
厨房突然被沉默笼罩。
听艾玛这么说,Ruler看着汤锅,默默地摇头。
“不,跟我自己没有关系。而且,火刑并不是因为神没救我,那只是──『我选择了自身命运』得到的结果罢了。”
炖菜终于完成了。
……艾玛似乎是奉命监视千界树一族的圣堂教会监视者。只要有动静便加以呈报,若没有就在教会当个普通修女。虽然不轻松,但在她开始负责这项任务的二十年来,千界树一族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动静。
而监视对象突然在几个月前采取行动。族人从世界各地聚集而来,连夜举行仪式,运送大量资源入城,且明显有使用过强大魔术的气息。
然而尽管艾玛联络圣堂教会,却没能及时应对,导致在圣杯大战开打之前,圣堂教会都无法介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千界树的魔术师,毕竟这座城市真的没什么观光客。后来收到联络之后,我也吃了一惊呢。”
“唔,若你以为我是魔术师,怎么还收留我住下来呢?”
“哎呀,这个跟那个没关系吧?这间教会永远为有需要的人敞开大门啊。”
艾玛露出高尚的笑容,裁决者也跟著笑了。
“我也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不惊讶呢?”
“我原本就不认为在托利法斯这座小镇能有像样的教会存在。先不论其他魔术师,千界树是靠广布血脉得以存活下来的一族。”
话虽如此,Ruler也不是一直怀疑艾玛直到刚才。
“应该说,即使你是圣堂教会的成员,而且知道我是谁──这也不构成问题。”
Ruler负责维持圣杯战争的秩序,换句话说是监督官。虽说此次圣杯大战的监督官单方面协助「红」阵营,但刚来到托利法斯的Ruler也不可能掌握到这个部分。而到了现在,她已完全掌握现况,也知道那是言峰四服独断造成的失控。
“所以说,艾玛,你们究竟知道多少呢?”
“大概只知道我方派遣的监督官已经失控这点吧。”
艾玛表情和善地回答。
“这样吗……嗯,若是这样就没问题。圣杯大战属于我的管辖,所以我会处理。”
Ruler瞬间闪过请圣堂教会协助的念头,但如果他们在这时候介入,恐将招致更混乱的局面。天草四郎时贞绝非被认定为圣人,但考量到他隶属于圣堂教会,不排除将演变成同样组织之间的斗争状态。
“哎呀,是吗?不过老实说或许该感谢你这么做。毕竟我们现在跟魔术协会也起了一些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