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慢慢抬起头:“我这个样子还能演吗?”
“怎么不能,前些天你不是还在坚持排练吗,不要因为胡。。。”林爸爸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林妈妈,林妈妈立刻改口:“因为一点小挫折毁了你的前程。”
林晓晓什么都懂,妈妈说的也没错,她曾视舞蹈为生命,没有什么比舞蹈事业更重要,直至遇到胡铭天,爱情,友情,事业相继脱离了原有的轨道,而此刻亲情的拷问又悬在头顶,林晓晓没有回答低头继续吃着。
林爸爸依旧是那个调节气氛的人,把一杯鲜榨橙汁放在林晓晓面前:“不要逼孩子,晓晓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林妈妈皱了皱眉,本来商量好的双管齐下却变成了单枪匹马,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晓晓,不管什么时候,爸爸妈妈始终都是你坚实的后盾,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后天的演出也不要为难自己,你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酸楚再次涌上心头,林晓晓努力克制着泪水不流出来,埋头吃着东西却味如嚼蜡。
“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林妈妈终于忍不住张口说话了,“不讲我们如何如何吃苦,晓晓一路走来的罪就白遭了吗,当我听说孙梦莎因意外受伤不能演出的消息时,第一感觉这是天意,老天终于开眼了,这些年孙梦莎为了争名夺利做了多少打压异己谄媚领导的事,为了竞争A角甚至不择手段对晓晓的舞鞋动手脚,包括这次传出的绯闻一定也是她指使人干的,自己无法演出还要往晓晓身上泼脏水,损坏她的名声,如果换做是我,就算领导如何低声下气地求我,我也不会同意,但你仔细想过没有,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天意难违啊。”
林妈妈很激动,虽然是对林爸爸的倾诉,却句句戳中林晓晓心底最薄弱的地方,没等林爸爸说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妈,爸,我参加这场演出。”
团长办公室。
团长此刻真想推开窗户跳出去,虽然只是二楼,但已实在受不了王旖旎这个中年上海女人喀秋莎火箭筒般的连续轰炸。
艺术总监把一杯水推近王旖旎:“您先消消气,喝口水。”
王旖旎眼睛一翻:“喝什么喝,不把话说清楚等着吃牢饭吧,简直是神之胡之(上海话无法无天的意思。)”
艺术总监听了也想加入跳楼的队伍,都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上海女人,她笑容僵硬地往后靠了靠望向团长。
这已经是王旖旎第三次来团里“讨说法”了,孙梦莎的脚伤其实不太严重,但伤了足底的筋膜短时间内不能下地行走,更别说上台演出了,出事后王旖旎跑到医院看见女儿的样子哭成了泪人,孙梦莎从手术室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剧院的演出参加不了了,王旖旎给孙梦莎办理完住院手续第二天就来到团里,团领导也很痛心承诺一切治疗费用由团里负担,但王旖旎竟提出推迟演出直到孙梦莎完全康复重返舞台,团领导清楚王旖旎不好惹只好说些客套话劝她先回去,第二次王旖旎来闹团长干脆躲起来,所以才有了今天被堵在房间里兴师问罪。
“大姐,究竟怎样才能让您满意啊。”团长对王旖旎的称谓已从王女士、梦莎妈妈变成了大姐。
“废话不多讲,把演出延期到年底,我现在就出门。”
团长满脸为难:“不是跟您讲过了吗,排期是大剧院定的,更改不了。”
王旖旎板起脸:“不改也行,但不能让林晓晓顶替我们家孙梦莎。”
团长瞧了眼艺术总监,李总监说:“林晓晓是B角,作用就是一旦遇到突发状况的候补者呀。”
“什么候补者,就是她害得莎莎住进医院的。”
李总监挺起身:“这话可不敢乱说,现在团里本就流言四起,林晓晓那事还没查清楚。。。”
王旖旎立马打断她说:“侬什么意思,是说林晓晓跟吕新圆抢男友的事是我们说出去的,有没有搞错,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啦。”
“我没说是您。。。”李总监还是年轻,与王旖旎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侬这些老三老四总爱摆腔调不办事,反正今天我把话放在这,林晓晓决不能演这个A角。”
王旖旎今天的态度的确有些蛮横无理,也许是因前两次被敷衍回去后见到女儿的脚包着厚厚的绷带心里难受,怒发冲冠而来,面对王旖旎史诗级的声讨李总监选择缴械投降往后一靠,团长此刻也是崩溃的,一个撂狠话不让演,另一个就差跪下央求也无动于衷,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李总监皱了皱眉头走到门口:“团长正在谈事,没时间,一会儿再来。”
“是我,林晓晓。”
要不是未到退休年龄,团长真想向上级领导申请不干了,真干不了,这种艺术团体的领导真的不好干,艺人们个个都是人精,性格高傲,目中无人,光舞蹈队的林晓晓和孙梦莎就够受的,再加上两个超级斗士的老妈,不把单位打成热窑都对不起上海和东北这两个地名,此刻林晓晓站在面前,旁边沙发上的王旖旎目光如炬地瞟着她,李总监已然指望不上,团长心想爱咋咋地吧。
“晓晓,有什么事吗?”
“团长,我愿意做救火队员,参加大剧院的演出。”
林晓晓说完见团长脸上的肌肉似乎在跳,刚才进门见到王旖旎已猜到一定是为了孙梦莎的事来闹,但自己说出这句话团长为何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王旖旎则炸了庙。
“好啊,还想骗我,这怎么解释?”
团长朝李总监使着眼色,李总监连忙过来拉起林晓晓往外走:“晓晓,我们出去说。”
林晓晓多聪明立刻明白了什么,出门前不忘扭头对团长说:“放心吧团长,一定不会辜负团里这么多年对我的培养,保证圆满完成演出任务。”
李总监拽着林晓晓出去回手带上门,依稀可以听见里面高分贝的叫喊声,据说后来团长训斥了一顿保安队长,责令他今后决不允许再把王旖旎放进艺术团大门。
接下来的两天,林晓晓每天都吃住在团里的排练场,与其他演员和李总监一遍遍演练,团长也下令不许再散布传播任何流言蜚语,林爸爸每天做好饭菜,林妈妈送到舞台边。
时光荏苒,期盼已久的国家大剧院演出季终于盛大开幕。
演出票可谓一票难求,何子枫却有两张,不是他买的而是王兴东送的。自从那晚在大排档两个人对饮畅聊北京和上海两座城市的种种后,同事们觉察到王总与何子枫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小艾开玩笑恭喜何子枫,公司俩老板,一个是何子枫的发小,一个成了他的好哥们,今后应该称呼何子枫为何总了,其他同事也跟着叫,从此同事们见到何子枫都以何总相称。
何总一早来到公司就被叫到总经理办公室,王兴东给了他两张晚上国家大剧院的演出票,是上周表妹孙梦莎给的,事发突然又不想浪费让何子枫晚上和吕新圆一起去看。
何子枫攥着票出来面露难色,他自然想去现场给晓晓助威,是林妈妈告诉他林晓晓将取代孙梦莎挑大梁的消息,林妈妈之所以用“取代”这个词,表明在她心里这个A角本应属于女儿,有家人和朋友在台下观看,晓晓一定会平添无穷的力量。
何子枫在艺术总监门口犹豫片刻,敲门进去。
医院单人病房,王兴东提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病床上的孙梦莎精神状态有些萎靡,王旖旎正在给她喂水果。
“姑妈,莎莎。”
王旖旎回头:“兴东来了,工作那么忙就不要麻烦啦。”
王兴东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不麻烦,今早给莎莎煲的猪脚汤,对康复有好处,感觉好点了吗?”
孙梦莎依旧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王旖旎心疼地鼻子一酸放下盛水果的碗扭过头,王兴东见状说:“姑妈,你去歇会吧,我陪莎莎待会儿。”
王旖旎起身出门,前天的“大闹天宫”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林晓晓顶替孙梦莎出演今晚国家大剧院演出季揭幕歌舞剧的现实已无法改变,这两天孙梦莎一直以泪洗面,作为母亲除了安慰还能做什么呢。
王兴东成了这对母女在北京这座城市唯一的主心骨,孙梦莎趴在表哥怀里哭成泪人,王兴东最能体会姑妈和莎莎的心境,表面上的强势不饶人都是源于深深的自卑心理,这么多年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吃了很多苦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但两个人又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自觉条件这么好凭什么活得比别人差,盲目攀比好高骛远,憧憬有钱人的生活真正害了她们,但母女俩绝不认命,上海女人从来就没服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