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广平携带唐筱筱往武郡桃园县寻师弟康仲贤帮助,其中虽有些涟漪,但崖郡距离武郡毕竟不远,说话之间不觉就已来到。
广平在城外降下云头,着白鹿在城外丛林闲逛待命,随之与唐筱筱缓步行走于官道之上。此时是天下初平,且南方数郡并无遭灾,因此道路上行人众多。或是进城采买,或是挑担售卖,或是闲游逛荡,神情众皆不一。
广平缴纳了数文进城费用,城内更是人头耸动。众人见广平一副仙风道骨,知其是修道真人,因此自动礼让,也并未因为身旁唐筱筱的天仙之容而生滋扰。
行了一阵,忽见前方有一圈人,正吵吵嚷嚷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再往前行走一阵,却是一幢三层高的酒楼,名唤仙客来。广平暗道,这不是师弟所在的客栈?走近一看,却是一女童跪在客栈门前,身旁躺着一浑身是血迹的汉子。
唐筱筱问道:“这位大叔浑身是血怎么不去医馆反倒躺在这里?啊,是了,是不是被这酒楼的人给打了?”
旁边有好事之人说道:“这却不是。这汉子与这女童乃是父女两人相依为命。这汉子生性老实憨厚,并不会其他营生,幸好有一身子力气,每日往城外大山里砍来数担柴火,因此却也是勉强生活。今日不知为何在树上踩空坠下,脑袋被石头磕破一个大口,昏倒在地。也幸好碰上有认识的猎人经过,赶忙送往家里来时已是有气进没气出了,慌得女童跪地哀求猎人帮忙送往医馆救治。猎人好心,送到医馆时却是为时已晚,也省得与医师一番瞎扯。”
唐筱筱生性善良柔弱,这时泪珠已在眼眶打转,道:“可是死了?”
好事之人却是颇为健谈,且是与这如此美丽之人说话,当下道:“可不是?就算是当时不死,也只是晚死一会儿。”
唐筱筱道:“怎么说?”
好事之人道:“你想,这父女平时也只能勉强温饱,哪来的余钱?这看病岂不是要钱,还是那么重的伤病,岂不是要更多的钱?就算是把女童卖了数回,恐怕也筹集不到那么多的钱看病啊!”
唐筱筱道:“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好事之人叹气道:“那又能如何?穷人靠天,富人靠命,皇帝是天,官宦是命,天高皇帝远,命却无处不在。老百姓能活一天就赚一天。”
唐筱筱默然无语,眼眶之中滚动的泪珠终于离她而去。
广平道:“即在医馆已死,为何又跪在此地?”
好事之人见广平一副仙风道骨,也自肃然,鞠了一躬道:“大人有所不知,医馆医师查看樵夫,对女童道樵夫已死,速速运回办理后事。这女童母亲早逝,与其父相依为命,如今陡然失去至亲,怎能不悲伤?生生的是哭晕数回。内有掌柜的见女童着实可怜,也因其在门前哭泣迟迟不肯离去,影响了生意事小,恐触了霉头事大。因此对女童说道,我们医馆只能救治活人,你父已死,我们真是无能为力。但我曾听闻,仙客来有仙师入世体验人情,你何不去碰碰运气?我们因此在此,也想见见仙师的起死回生之能。”
广平道:“仙师并不是无所不能。况且这樵夫死去多时,其三魂早已入幽冥去了,七魄也已消散无踪。就算仙师在此,也是束手无策。”
好事之人颇为惊讶,但犹自不信,道:“我听人说,仙师无所不能,腾云驾雾翻江倒海都是轻而易举,这小小的救人一命还能比之更难?”
广平并未与好事之人多做解释,带着唐筱筱从旁边缝隙穿过进了客栈。客栈大厅,掌柜的正在当中踱步,焦急之态如热锅之蚁。旁边桌子坐着几个伙计。广平道:“康师弟,怎做这副打扮?”
康仲贤是早已见广平进来,但并未起身与之相见,此时被叫破身份,也只能起身稽首,苦声道:“见过师兄。师兄好不讲理,即见我之打扮,应当视而不见才是,怎能故意叫破我之身份?”
广平回了一礼道:“与师弟开个玩笑罢了,师弟勿见怪。”
康仲贤打量着广平以及身旁的唐筱筱道:“我入世,栖身在这酒楼之中,每日起早贪黑、吃糠咽菜、脚不停转,尚要被呼来喝去。你倒好,在朝中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呼百应,今尚要携美到我跟前显摆?”
广平苦着脸道:“我们换换如何?”
康仲贤一副玩味之容道:“如此美眷,你可舍得换?”
广平道:“康师弟慎言!这位乃是唐师侄的侍女,并非我之妻妾。”
康仲贤瞧着唐筱筱在旁一副娇羞的模样并无言语,知其面嫩,也就不在玩笑,道:“是我失言,多多见谅。师兄难得宝驾前来,可是有事?”
广平道:“正是有事请师弟相助。”当下把原因交代一番。
康仲贤道:“既是师尊有命,自当遵从。请师兄安排行事。”
广平道:“你之弟子可寻得到?”
康仲贤道:“寻得到。他们时常化妆前来问安。”
广平道:“如此,你可寻到弟子之后,前往阳郡、西郡施法。”
康仲贤道:“善。我这就启程。”
广平道:“有劳师弟。”
康仲贤也无需收拾,只是对掌柜的道:“承借宝地炼心,相处两载有余,你虽苛刻,我亦需承情。我观你心胸狭窄,贪食肉食,心脉已多处淤积,倘不改变,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必当心脏绞痛而亡。今且为你通上一回,还你之情。之后若是不改,毕当复发。”当即掂指掐诀,一道无形之气打入掌柜心胸。
掌柜的顿时觉得心胸舒畅、神清气爽,不禁大喜跪下磕头道:“不知仙师竟屈尊在鄙店,平时更是多有得罪,今不计前嫌,更是施仙法救治小人,令小人想起过往,真是该当万死!”
康仲贤也不回他,自出大厅,看着女童及樵夫道:“回去安葬吧。”随即大步离开。
唐筱筱见康仲贤远去,此时却是忍不住道:“贪鄙薄情之人尚能得到救治,怎么善良孤苦之人反而弃之不顾?”
广平解释道:“古语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想,天下之大,一人之力又能救助几人?”
唐筱筱道:“能救得一人是一人,总比见死不救的好。”
广平道:“能力之内,你之言也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刚才我就与你说过,那樵夫已经死绝,并不是不救,而是无能为力。”叹气道:“常言道,人力有时穷,岂知仙力也有穷时?”
唐筱筱这才哑然无语,一会儿才道:“那女童怎么办?”
广平道:“你我尚有要事在身,等待不得,只能给她一些钱财。”
唐筱筱心下不忍道:“不能带她走吗?她如今只是孤苦一人,今后如何生活?”
广平道:“再留给她多一些。”
唐筱筱泫然欲泣道:“留给她再多的钱,总有用完之时,再说她还那么小,如何能保得住?”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哽咽的道:“求你了。”
广平叹气道:“天下可怜之人多不胜数,我只一人,如何能一一救助过来?”看着唐筱筱悲伤欲绝,不由心下一软,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唐筱筱泪迹犹在脸上,闻言却是马上欢呼雀跃起来,竟不由自主的上前拉着广平的手臂摇了几摇,开心的道:“谢谢仙君,我就知道仙君最好了。”唐筱筱本是外柔内刚本性矜持之人,但其幼失怙恃一直流落在外,并无自主之时。这次于心不忍之下软言相求,求的还是如此高高在上的仙人,一得他答应,怎能不欢快得失态?
广平见唐筱筱如此撒娇之态,也是自心底愉悦起来,甚至比他苦修百载证得天仙之位时更是开心。岂不知此时已是情根深种解脱不得了。不然你想,这时天下受灾正重,每耽误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他身为护国仙师,且即已言要救助受灾百姓,岂能多耽搁?而安葬这樵夫,最快也需费时半日。这无非是德行浅薄,情迷心窍罢了,日后自有劫难之时。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广平安葬完樵夫已是日落之后了,他是仙君已可不食,但身旁却跟着两个凡人,唐筱筱还好,尚能忍耐着,但那女童自早起只吃得一碗清澈见底的稀饭,此时怎能不饿得前胸贴后背?女童却也是坚强,应是早早当家,不比其他娇生惯养之人,因此也自咬紧牙关,并不言饿。
广平道:“此间事算是完结,我且带你们去饱餐一顿,之后连夜启程赶往管郡的东甲县于山,正好在那里休息一宿,清晨再赶路。”
唐筱筱道:“如此最好,我看小花都要饿晕过去了。”
女童小花不知是尚未从丧父之痛走出,还是因为陌生,并无言语。
闲话无需繁叙。
桃园县因是承平之地,要到戌时四刻左右才会关闭城门。广平带着唐筱筱及小花寻了一处饭馆,匆匆饱餐一顿,就此出城,唤来白鹿,着实让小花张圆了嘴。
唐筱筱道:“小花莫怕,你只需抱着鹿兄的脖子即可,我在后面看着你。”
小花点头惊讶的道:“这么大的白鹿是你们家的吗?”
唐筱筱道:“是仙君爷爷的。”
小花道:“那仙君爷爷很厉害吗?”
唐筱筱道:“当然厉害了。”
小花低头,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道:“那他怎么不救救我爹爹?”
唐筱筱蹲下身子道:“并非仙君爷爷不救你爹爹,而是你爹爹已经死了,仙君爷爷也救不了。”
广平道:“他尚小,不会明白的。你们且坐上白鹿,我们要速速前行了。
唐筱筱抱着小花坐上白鹿。
小花坐上如此神骏的白鹿,再见广平竟腾云飞起,因此不信广平救不了爹爹,只当他不愿意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