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初山看似耿直之人,但其实也是个精明之人,只是平时懒散,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有人来操心政事,他就绝不会多想,当下直接问道:“长史是何意?”
祭酒姜文浩道:“长史之意是文武百官人多嘴杂,自是不能一心。”
慕容初山直言道:“也就是说他们将分别推举自己中意的皇子继位?”
萧羽道:“司马一言中的!”
南同思虑良久方道:“左相高智右相王文彦皆是德高望重之人,必能一心为公。”
萧羽没有再说话。
慕容初山朗声道:“长史有话就说,何必遮遮掩掩?”
南同道:“这里皆是可信之人,长史有话就直说。”
萧羽犹豫良久才道:“我姑且妄言之,王爷以及诸位同僚就当是听闲话即可。”
慕容初山道:“你我皆是相交数年,你就算说的是大话,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萧羽一开口说的不止是大话,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道:“先皇死的真不是时候!若是再晚死个十年八年,我大平朝将固若金汤!”
时直深秋,北方的夜晚已是很冷,但众人犹觉额头冒汗。
萧羽道:“据闻,左相高智早已抱病久矣,只因先皇一直挽留才依然在朝,但也是甚少上朝了;右相王文彦虽然才智过人,但其仅仅是个文官,百官若是信服,自是无事。但就怕三位上将军各有心思,那就恐王相独木难支矣!”
南同叹道:“长史所言不差!骠骑将军必定是支持三皇子陈王;卫将军必然是属意四王子兴王;王文彦不知是会推举长子安王,还是会推举嫡子兴王。哎,真是一团乱麻!”
萧羽道:“若是僵持不下,王爷在京中将如何自处?”
南同一时哑口无语。
慕容初山道:“那怎么办?难道不去了?”
萧羽道:“怎能不去?”
慕容初山道:“去了王爷不是陷入两难,不,是多难之中了?”
萧羽道:“这就要看王爷是要进还是要退了。”
慕容初山问道:“进如何?退如何?”
南同突然道:“不要说了,此事止于此,容我思量一晚,明日再议。”
众人告辞,萧羽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然后迅速隐去,跟谁在众人身后慢慢的出了王府,上了马车。果然,马车里有一侍卫正等着,道:“王爷有请。”
萧羽吩咐车夫照样回府,自己与侍卫悄然下车返回王府。
南同已在书房等候,道:“非是我不信他们,只是唯恐人多嘴杂。”
萧羽道:“小心无过错,本该如此。”
南同道:“此地只剩你我二人,长史有话尽管直说。”
萧羽道:“正如刚才所言,王爷此时进京无非进与退两条路而已。”
南同道:“如何进如何退?”
萧羽道:“退很简单,王爷只需照常祭奠先皇,关于立新君之事,紧守牙关坚决不表态,低调行事,待得送葬之后,立即告辞返回。王爷乃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不管是何人为帝,皆需倚靠王爷镇守北疆。”
南同叹道:“我与先帝虽然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自先帝起兵征战之时,我就已经跟随在他身边,十数年的同生共死,早已不是亲兄弟所能比拟的。如今若是要我左右其子,他日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呢?”
萧羽也叹息一声道:“现今皆是我们的推断,事实如何尚未可知。王爷不若率一精锐之军进京,人数无需过多,三千足矣。进不至于威胁三大上将军,让三位上将军提防王爷;退亦可以自保。左右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皆需笼络王爷。”
南同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南同召集众文武分派任务。命司马慕容初山、祭酒姜文浩副将时正留守王府。长史萧羽、主簿和兴、副将宋义跟随进京祭奠先皇。将于明日辰时三刻准时出发。
昆郡昆王府。
昆郡远在西方,距离大兴城十分遥远,郡城也十分贫瘠,每日风吹沙扬,与牛羊作伴。昆王南泽朝自是对南韬心生怨恨,这时得知南韬驾崩,就差抚掌庆贺了,又怎会辛苦奔波万里去为南韬守孝?因此只是对信使言道:“本王知道了。”然后随意的挥挥手让信使滚蛋。
信使辛苦奔波数月方才抵达昆郡,原想着辛苦一趟能得到丰厚赏赐,却不想连杯茶水都未曾喝到!他自是不敢对昆王发怒,只能心生怨恨的退下,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告他一状!正行走着,突听有人喊道:“前面那人可是京城来使?”
信使停下,张眼看去,只见一裹着羊皮大衣,脸色黑黝黝的苍老老头正眼睁睁的看着他,像是见着金馍馍一般。信使不禁紧了紧衣领,咳嗽一声道:“你要做什么?”
老头道:“不必紧张,我是昆王府长史牛同文。我且问你,你是否是京城来的信使?”
信使道:“你怎会知晓我是京城来的?”
牛同文道:“这又不难猜,你所穿的衣服不正是京城常见的衣服吗?”
信使看看自己再看看牛同文,点头道:“牛长史眼睛倒是好使,不错,我正是京城来的信使。”
牛同文摇头道:“已经快要老眼昏花了。”问道:“信使是为何事前来?”
信使迟疑着没说话。
牛同文道:“是了,信使远来辛苦,不如到外面寻个地方吃些酒食,歇息一下?”
信使道:“那就多谢牛长史了。”
饭馆很是普通,只有前后两进,前面厅堂摆着五六张桌子,后面就是厨房。酒菜也很是普通,一大盘牛肉、一大盘羊肉、一大坛酒、一碟豆子。
信使看看酒菜,再看看牛长史,忍不住腹诽,偌大的一个官,混的也不怎么样。但忍不住路途奔波辛苦,吃着还是蛮香的。
牛同文只是客气的陪着吃了一点,然后等着信使吃得差不多了才道:“边郡贫瘠,饭食简陋,信使莫怪啊。”
酒足饭饱之后,信使也无心计较,道:“承蒙牛长史招待,在下不胜感激。”
牛同文道:“信使客气了,信使这次不远万里来昆郡,所为何事?”
信使道:“牛长史这不就问错人了?我只是个送信的,怎敢私拆信件查看?”
牛同文道:“那这段时间,京城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信使点头道:“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牛同文给信使斟了杯酒道:“都有哪些大事?”
信使清了清嗓子,道:“第一件大事乃是先皇驾崩了!”
牛同文大惊道:“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信使道:“七月份的事了。”
牛同文沉思一会儿,方才小声的问道:“敢问信使,先皇驾崩,是因疾病还是意外?”
信使拿起桌上的酒,并不说话。
牛同文会意,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道:“我出门并未携带过多的财物,这点银子还请信使先拿着,过后我自会封上一包银子答谢信使的。”
信使这才满意的道:“那就多谢牛长史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就把我知道的与你说一说。”
牛同文听完后,长叹一声道:“真是万万想不到,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信使道:“谁说不是呢!”叹息一声道:“哎,不是都说神仙乃是清心寡欲之人,怎么会和皇帝抢女人?”
牛同文却是没心思再和信使闲话了,道:“我现在必须进王府一趟,信使可继续在这里用些饭食,我自会与掌柜的结算饭钱。”
信使道:“牛长史请自便。”
牛同文当下也不在客气,起身急匆匆的进昆王府去了。
南泽朝正闲坐在殿上喝酒欣赏歌舞,此时却是有些醉意,道:“每日不是喝酒看歌舞就是看歌舞喝酒,太过乏味,文主簿可有好乐子?”
主簿文生辉谄媚的道:“看得多了却实乏味,不若外出狩猎?”
南泽朝道:“狩什么猎?这么冷的天气,你想冷死我啊?”
文生辉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属下考虑不周。”把眼珠子一转道:“不若让那些贱民赤身裸体的看能忍耐几时?”
南泽朝鼓掌道:“这主意不错!”
文生辉道:“殿下还可给出彩头,让忍耐最久之人得利,这样更有拼命之人前来尝试。殿下你想,这冰天雪地的,就算得利,回家之后恐不是死就是伤,最后也只能是人财两空,岂不可笑?”
南泽朝大笑道:“文主簿你这主意可真是阴损啊!”
文生辉突然变换了一副慈悲之相,仰天叹道:“这世间多是追名逐利之辈,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殿下无奈出此良策,不过是想用当头棒喝之法来挽救愚昧的百姓。殿下可谓用心良苦,慈悲心肠!”
南泽朝道:“这大冷天的,你说得本王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我喜欢,你这就去准备吧!”
文生辉领命离去,在门外远远的就看见牛同文急匆匆的走来,连忙拱手道:“牛长史走得这么着急,可是有事?”
牛同文随意一拱手道:“殿下可在王府里面?”
文生辉道:“自然在王府里。”
牛同文略微点下头,直接进了王府。
文生辉看着牛同文消失在王府大门后,狠狠的啐口口水道:“什么玩意?真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啊?早晚把你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