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扶我到院子里吧。”里奥扶着大卫走出屋子，理查德看着里奥，里奥微微的摇了一下头，理查德明白了，大卫没救了，“唉！”理查德一下眼眶就红了，但他尽力的掩饰自己，走到大卫的另一侧，扶着大卫。

里奥几乎是不敢去看五婶那期盼的眼神，看着里奥一直低着头扶着丈夫不敢抬头看自己的里奥，五婶知道希望破灭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呜！”放声大哭。

大哭过后，五婶把被子掀开，看到欧文拿着一把木剑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自己，五婶赶忙把眼泪擦干，小欧文怯生生的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没事，妈妈没事！”五婶一把把小欧文搂过来，嘴里安慰着说着。

“妈妈，是不是爸爸要死了？我不要爸爸死。”欧文带着哭腔问道。

五婶的身体一僵，仅仅的搂住小欧文，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欧文，爸爸不会死，他去找爷爷奶奶去了，他想他们了！”

“那爸爸还会回来吗？”欧文问道。

“爸爸不回来了，但我们可以去看他的，不过要过好多好多年以后。”五婶搂住孩子，轻柔的说道。

午餐就摆在院子里，饭菜很简单，但量不小，这是五婶特意吩咐的。

“欧文，吃的不少啊！”大卫看着饭量大增的儿子高兴的说道，他几乎没有动筷子，就是慈爱的看着儿子吃，很快欧文吃完了，大卫说道：“欧文，吃饱了吗？吃饱了，去玩一会吧，我跟理查德哥哥他们说说话。”

欧文给大家行了礼，高兴的跑出去玩了，看着欧文的背影，大卫幽幽的说道：“理查德、里奥，你们带着朋友来，不该扫你们的兴的。可是有些话今天不说，以后我怕没机会说了。

我知道你们都很忙，回来枫叶堡就是看我来了，我很感谢，里奥又把欧文的病治好了，我的心里实在是高兴，来喝一口。”大卫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琢磨啊！人这一辈子是要遭些罪，是要受些苦的。我跟安东一样都是家里的最小的男孩子。安东比我大一些，我记得我小时候家族里是很热闹的。我那时七岁吧，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哥哥们带着我跑去河里游泳，回来被母亲骂，父亲打，我们年龄小的一起捉迷藏，或者分成两拨对战，快乐的不得了！

人们说小孩子记不住事，可是我就能记住我三岁的时候，晚餐前，跟你四叔在餐桌底下爬来爬起，我母亲掀起桌布吓唬我：赶快出来，大卫，要不你爸爸来了，他会打你的屁股的！

你四叔一次把头碰到了桌子腿，疼的哇哇大哭，他母亲气的把仆人狠狠地数落一顿，这些事我就是会记的，奇怪的很。

那个时候没有枫叶堡，只有这个钟楼，你爷爷是镇长，那些年附近的战事不断，又闹匪患，所以我们家就住在钟楼的下面，有事可以随时召集人。

可是战争来了，我还记得我大哥和二哥的尸体是同时拉回来的，他们本来就是双胞胎，死的时候听说也是一起死的。我母亲当时就昏倒了，三哥的尸体是别人送回来的，其实不是尸体，就拿回来一个头颅，他们不让我母亲看。后来听别人说，那天晚上我母亲晚上悄悄的下去，抱着我三哥的头颅坐了一夜。除了葬礼我参加了，尸体我都没看到，说是不能让小孩子看，听说是血肉模糊，表情痛苦之极。

有一段日子，我母亲把我打扮的整整齐齐的，每天形影不离的跟着我，嘴里总是跟我念叨：“大卫，你要听话，妈妈要出远门了，要学会照顾自己。”，我那时小什么也不懂，父亲也不再身边，他还在麦茨战斗。

一天，妈妈给我做了我最喜欢吃的牛肉条，然后，让我出去玩，我兴冲冲的跑出去找小伙伴，可是奇怪的是，那天谁也没找到，我无聊的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的母亲站在钟楼的大钟旁边，她穿戴整齐，我刚想喊妈妈，她纵身一跃，就落在那里。”大卫幽幽的说着，指着不远处钟楼底下的一处花坛。

“我当时就傻了！这一傻就傻了一辈子。我为什么不愿意搬到新建的城堡上去住啊！因为我要陪我的母亲，我父亲听到消息回来，紧紧的搂住我不撒手，有一段时间他整天跟着我，因为我总是到钟楼这里来，他不明白我怎么了？其实，我总是感到我的母亲就在这里，我也不爱跟他说，来到这里就好像跟母亲呆在一起，人们说自杀的人不能够上天堂，可能吧。我母亲没去天堂，她就只能在这里，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的，她只能在这儿，我要陪着她。

其实每家都是这样的，你二叔的母亲疯了，你三叔的母亲战争结束后再没露出过笑容，你四叔的母亲哭坏了双眼，只有你奶奶外表像是没事，但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战后没几年，就走了。男的也一样，不过表现的很坚强，我爸爸以前不喝酒的，从那场战斗以后，经常的酩酊大醉，其他几位也都差不多，唉！安东、我还有那几个叔叔都一样。当时年纪小太小，本来就不懂事，后来哥哥们走了，家里的孩子都变得金贵起来，大人们都对孩子过于溺爱了，就都不成气候了”大卫说的很平静，但理查德和里奥眼泪早就流下来了，小加布里尔嚎啕大哭，“妈妈，妈妈。”嘴里胡乱的嚷着，跑到一旁，拿起酒瓶一通乱喝，平时他早就醉倒了，可是今天他偏偏没有睡，坐在地下，眼睛红红的，直勾勾的看着前面，里奥把他抱起来，放在一张摇椅上，给他盖上了衣服，想让他睡觉，可是小加布里尔偏偏睡不着，就这么直愣愣得看着前方。

“呜呜呜！”五婶早已泣不成声了。“可怜的五叔！”里奥心里难过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大卫举起酒杯跟理查德和里奥碰了一下，接着说道：“枫叶堡开始建了，我感到每一块砖，每一个条石都把这种悲伤和痛苦加深一些，整个枫叶堡就是一个悲伤和痛苦堆积起来的城堡，你们不知道，别人家最欢乐的圣诞晚餐是费迪南德家族最痛苦的时候，几乎每一次圣诞晚餐都是在女士们悲痛欲绝被扶出去，男士们都喝的酩酊大醉的状态下结束的。大家都在痛苦中煎熬着，无法解脱。”

大卫轻轻的用叉子叉起一块莴苣的叶子，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五婶和欧文了，你五婶太善良了，没人照应，仆人都敢欺负她，欧文一直是身体不好，里奥，你治好了欧文，我要谢谢你！来。喝一个。”说罢举起酒杯跟里奥碰了一下

喝了一口酒大卫接着说道：“里奥，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心里有爱，那时你就在训练场训练，奥蒂莉亚在楼上处理事情，你每次受伤或者挨打的时候，你就躲在她看不见的死角的地方接着练，但过一会，你把伤痕遮掩好，会出来溜达一下，然后再躲回去，我一开始没搞清楚你在干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让母亲操心，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们这一代人是废了，要不是奥蒂莉亚来，我估计费迪南德家族早就散了，奥蒂莉亚是个了不起的人！确实很了不起，可以说她拯救了整个费迪南德家族！里奥，前一段时间奥蒂莉亚来看我，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里奥，你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你在外面做事怕她担心，所以你选择了不说，可是那样的话，奥蒂莉亚会更加操心的，她一定会东想西想的，而且她会不由自主的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有些事要让她知道，但危险的程度可以不说，里奥你要改变与母亲的交流方式，明白吗？别让她操心！”听完大卫的话，里奥惭愧的点点头，自己确实不愿母亲担心，可自己采取的方式反倒使母亲更加的担心自己了。

“里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理查德、里奥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跟奥蒂莉亚也有关系。”大卫看着兄弟二人郑重的说道。

“五叔，您说吧！您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事办好。”兄弟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好，兄弟同心啊！我去世后，我想让你五婶带着欧文到帝都去跟奥蒂莉亚一起住，一来，给你五婶他们换个环境，在这儿触景生情，大家都不好受，我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对这样的事我很了解，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很难挣脱出来的。二来，小欧文我想让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你五婶跟着奥蒂莉亚住我放心。”大卫说道。

“没问题。”这次又是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你五婶是不缺钱的。人要相信命运，要看清自己，我年轻时候也想做事，结果做一件就砸一件，几次三番我明白一个道理，本身不具备这个才具就不要瞎折腾，这点我比安东强，因为安东他担任着家主的位置，不做不行，我轻松很多。

这些年奥蒂莉亚对我们很照顾，我们的孩子要的晚，又只有一个，开销不大，不像那几家，孩子多，事情多，所以钱总是紧巴巴的。十几年前我就把一部分钱拿去买了大商会发行的债券，收入不错，所以钱不缺，但去帝都没人照应光有钱是不成的，所以要拜托你们费心了。听到你们答应了，我就放心了。来，扶我到花坛那里坐坐吧。”大卫笑着说道。

理查德和里奥一边一个扶着大卫到小花坛旁的石凳上坐下。

“每次坐在这里，我就能感到我的母亲就在身旁。”大卫艰难的坐下来说道。

虽然在阳光下，里奥依然感到这里的却有些阴冷，他心思一动，伸手施展出圣光术，尽管是明媚的中午，但是里奥手中的圣光术依然清晰可见，圣光术笼罩着花坛，大卫他们都看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散发着淡淡黑气的扭曲的人影浮现出来，这个人影的面容和装束极其模糊。

“妈妈！妈妈！是你吗？妈妈！”大卫激动的叫喊起来。

里奥的法力雄浑是公认的，但想要去掉人影周身的黑气，魔力消耗之大、消耗之快依然让他瞬间感到难以为继，可是大卫刚才的讲述和对亡母的思念深深的震撼着里奥的心灵，费迪南德家族的上一代人多年在痛苦中煎熬的那悲惨的模样似乎就在眼前，里奥的内心升起了一种巨大的伤悲和同情，似乎旁人那无穷无尽痛苦的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对他人的慈爱之心一时间充斥了整个身体，这一瞬间里奥理解了圣者所说：“我昼夜不停的流泪，劝诫众人”。

刹那间里奥似乎听到了圣歌在耳边萦绕，又似乎看到了有小小的天使在当空飞舞，原本好似决堤的般倾泻而出的魔力，变得缓慢下来，而魔力中金色的光芒似乎有多了一些，逐渐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人影散发的光芒变得圣洁而庄严，人影的面容显现出来，是一位打扮端庄的中年女性。

小加布里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妈妈，真的是你！你一直都在这里！我知道你在这里，妈妈，你知道我多想你啊！妈妈！妈妈！”大卫声音嘶哑，眼泪汹涌而出，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可是过于激动，没能够站起来，他只好拼命的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母亲的身影。

浑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芒的身影，缓缓的飘到大卫的身旁，俯下身子，搂住了大卫的脑袋，大卫侧着头，似乎又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了。他伸出枯干的手臂想去拉住母亲的手，可是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妈妈！妈妈！”五叔眼看着母亲的身影开始慢慢的消散，嘴里着急的喊着。

“大卫，我在天堂等你！”一个慈爱声音传到了大卫的耳中，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