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在小巷的路灯下,她的头被碎砖敲出了一大摊血迹,溅射到了掉漆的墙上,血色与灰白的灯光夹杂着,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被庄信鸿不断吸进体内。
“不、不。”庄信鸿跪在地上,双手紧抓着胸口的衬衫,指尖渗出了冷汗。他颤抖着摇头,爬到她面前。
“不,穆逐星,不会!”庄信鸿嘴里颤抖地说道,轻轻托起她的背部,把她的头转了过来:
明明是穆逐星的侧颜,翻过来却变成了在榕树下的她。
“不!”
庄信鸿猛地松开了手,她又跌回水泥袋上:血迹和灰尘混在了一起。他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被切断了,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动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用手臂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后退,最后退在一家废弃商铺的玻璃门前,忍不住啜泣起来。
猛然间,他一抬头,看见了那个机器人:在血月下,他那飘着披风的背影变得更是渗人,那双眼睛发出的是红光。他一个跳下,来到庄信鸿面前。
庄信鸿从未觉得死亡是如此地真实,他感觉自己的胃已经翻腾起来,干呕已经涌上了喉咙。
孤枭越过了旁边看戏的混混们,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刀:他的心脏连同整个身子和后面的玻璃门被刺穿。
嘴角渗出了血液,震惊的庄信鸿看着孤枭的血瞳和在旁边大笑的混混。
孤枭平静地述说着,仿佛是在说一个事实:“这都是你导致的。”
“不是、不是我——”
在这一声吼出来后,他大口喘着气。他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手紧抓着被子,屋内是一片黑暗,唯有窗帘外的月光若隐若现。
最后,他又低下头去,眼眶渗出了眼泪。
不到一会儿,卧室的门直接被砸开。
“庄信鸿!”
站在门口的是德怀特,他穿着简单的衬衫,眼镜也没戴,慌张地看着哭出声的庄信鸿。
“怎么了?”德怀特慢慢走到庄信鸿旁边坐下。
“我、我——”庄信鸿想把内心的话说出口,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德怀特张开双臂,想让庄信鸿到自己怀里慢慢哭,但庄信鸿还是立即推开了他,把自己埋到弯起的双腿里。德怀特把手搭在他肩上,而这顿时像开了水闸,让他的情绪像大坝防水般猛地倾泻出来。
过了一会儿,庄信鸿哭泣的声音慢慢小了,只剩下时不时的一声抽泣和肩膀一抖。等抬起头时,他看了德怀特半天,最后还是啜泣着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纸巾。
“你知道吗?如果当时孤枭没抓住碎砖的话,我现在还能在这哭吗?”
望着沉默的德怀特,庄信鸿擦了擦眼角,继续道:
“那一刻我真的怕了。我不是穆逐星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就一普通人啊!”
庄信鸿握紧拳头用力锤向床铺,声音提高了分度: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被迫接受这一切,你们一个个说自己是外星人、异世界人甚至未来人,然后又让我经历这些走钢丝的事情。”
“你们可能都是过着什么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我不是啊,今天是这块碎砖在我脑前,可能明天就是一把刀刺穿我的胸口。”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我想转学,离开这里。”
德怀特在旁边默默听着,等到他哭诉完后,默默又递上一张纸巾。等庄信鸿情绪稳定了一点后,才缓缓开口道:
“看在卡俄斯的面子上,首先,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你会遭遇这些事情。我答应过你的父母要保护好你,这是我的失职,对不起。”
“不是。”庄信鸿刚想反驳,但他实在是想要一个人来做点什么,或者说承担点什么,于是闷声不吭气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从你和穆逐星坐在一起,甚至可以说从你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开始,你就恐怕深受牵连,摆不脱了。”
“可这不公——”
还没等庄信鸿说完,德怀特先伸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你遭遇的一切我知道不公平,但现在事实摆在你面前,我们既然没办法改变事实,那我们就尝试着向前走几步。”
德怀特慢慢站了起来,正视着庄信鸿,郑重开口道:
“和我缔结契约吧。”
“什么?”庄信鸿捂着胸口喊出声,立马远离了德怀特几分。
“放心,这份契约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德怀特道下去:“这份契约目的是能让我能在你出现危机的时候马上出现在你的身边,即使不能,也可以施加一层保护。”
“而契约本身不需要付出什么,或者说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德怀特左手握成拳对着庄信鸿,右手把在左拳上,道:
“我会以我的魔力为基础供养,而契约主方为你,即使你单方面断掉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可这——”庄信鸿心里觉得这对德怀特反而不公平,可他发现自己除了这份契约真的没有什么保障自己安全的手段,而现在极具缺乏安全感的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契约。
“那么,我——”
“没事,你可以考虑一下。”
庄信鸿撇头看向窗边——窗户缝里的风吹着蓝窗帘缓缓飘起。一时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
他的心底还存有几分侥幸,还觉得自己至少可以换座位,至少可以住校,甚至可以转学,只要离开这一切就好了。但现在:
我怎么办?
我······
“喂!”
“嗯?”
这是初中时的一个下午,教室外面下着暴雨,猛烈的雨点打得树叶稀稀拉拉的。教室内的灯光也在阴天的衬托下昏暗了几分。
“又被老师留堂批评了?”
收拾好的书包放在桌上已有一些时候,而她则随手拿一本书看着。
“对啊。”庄信鸿垂头丧气地瘫倒在自己座位上。
她把书本合上,叹了口气,慢步走到庄信鸿旁边: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可能还要被父母批评一顿吧。”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而庄信鸿把头扭向她:
“我不知道。”
她似乎厌烦了庄信鸿的回答,直接抓起庄信鸿的肩膀,在他印象里,极其少见地冲他吼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不,你清楚得很,你比我还清楚!现在你的处境就是这样,你就是趴在这里大哭一场都没用,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用力地把庄信鸿的头扭向自己。
“所以你在逃避什么?逃避什么?”
“如果只知道一味地逃避,那什么都不会改变啊!恰恰相反,你会陷入自己的泥潭里,逐渐绝望下去啊!”
“一个只知道龟缩在自己痛苦里苟活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去保护别人吗?”
她的大喊冲击着他的鼓膜,最后在庄信鸿的脑海里回荡着,回荡着······
“如果只一味逃避下去,什么,都改变不了啊。”庄信鸿喃喃自语道。
“嗯?”
“我愿意。”
庄信鸿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感觉泪水又要涌出自己的眼眶了。
“我要去做出改变。”
德怀特听完话后,凝重地点点头,将庄信鸿的左手拉出来,“进行过程会有一点痛,但很快就好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头慢慢凑上来——咬了上去。
“啊!”半是吃惊,半是吃痛的庄信鸿望着德怀特。
顿时,他感觉自己的左手臂皮肤乃至肌肉被德怀特的那两颗獠牙戳穿,随后,体内循环的血液仿佛像水被加入了生石灰,开始滚烫起来,逐渐地,滚烫的部位由左臂扩散到全身。
庄信鸿咬着牙,右手用力握着床单,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扯破一样。
过了一段熬人的时间后,德怀特松开了獠牙,而滚烫的感觉一瞬间也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
庄信鸿看着自己的左手:被咬的地方没有留下牙印,而是一道奇妙的红色符文,上面淡淡的光纹流动着。
“这道符文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当你的意识呼唤我时,我是感受得到的,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庄信鸿看着德怀特,又来回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臂,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安心很多。
“你睡吧,我在你旁边待完下半夜。”德怀特拍了拍庄信鸿的肩膀。
“可是,你不休息吗?我觉得这不太好吧。”庄信鸿皱起了眉头。
“睡眠对我而言其实也只是一种降低魔力消耗和调节魔力回复的方式。如果在卡俄斯的话,我可以都不用闭眼。”德怀特想用手扶一扶眼镜,但想起自己都没有戴眼镜,便作罢了。
“但我们才认识不超过两星——”
“没问题,睡觉吧。”德怀特又稳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合在书桌里的椅子抽了出来,坐在上面。
“那个,你愿意开台灯看书的话也可以。”庄信鸿也拗不过他,只好倒下去。
德怀特点点头,将台灯开了低光档,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开始看起来。
“德怀特。”
“嗯?”
“我感觉我好脆弱。”庄信鸿看着天花板。
“其实我也很脆弱。”德怀特转过头来,台灯的光芒照射他的背部,“只是我们不习惯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时候,但我不觉得把自己的脆弱流露出来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庄信鸿看着他,最后在微微灯光和德怀特背影的慰藉下,合上了双眼。
一时间,之前的画面略过他的脑海,但这一次,德怀特的保证和左臂的印迹就像是风暴中心的定海神针,让他的心情起伏也不那么大了。
最后,他翻了个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