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场景,苏瑶可以说是记忆犹新。
这是她作为苏氏令的第一日,兰台中庭张灯结彩,与平日里大为不同。
能让中庭这般,在记忆中也只有那一日了。
苏瑶迈步走入大殿,殿内只一案几,案几上一烛灯常亮,若她没记错的话,案几上所放的,应当是第二日所要处决的那些苏氏天才。
那些妄图染指青丘帝君之位的白痴。
果然,这案几上当真有一本折子,只是这折子上却是多了一件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个崭新的胡桃夹子。
是了,眼下这世间除了居婳君,还有谁人可以轻易对她的记忆做手脚。
即便是她眼下自困于这具名为“苏瑶”的肉身之中,但本质上还是不可言之白墟君。
也不知道居婳君为何要拿这个作为祂出现的标志,因为这东西的画风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此界之物。
居婳君的胡桃夹子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三个等级,士兵,王子,国王。
而这桌上出现的胡桃夹子衣着华丽,表情庄严,手持权杖,头戴冠冕。
是国王无疑。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要知道能让居婳君动弹的事情本就不小,便是六君集会一般亦只会出现王子,上次集会颇为特殊,涉及守尊,这才出现了国王。
这案几上所放当是第二日要处决者的名单,不过眼下多半成了居婳君所要表达的文字了。
苏瑶不敢耽搁,赶紧将这折子翻开。
不成想这折子根本未曾发生改变。
奇怪,一般来说胡桃夹子所出现之处当是居婳君之言所出现之处啊。
总之在这殿内无疑。
这中庭议政殿虽大,但颇为空旷,苏瑶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其翻了个遍,却毫无所得。
关键是在这记忆中,灵识失去其作用,只能自己找。
那就应该是在自己身上了,毕竟自己本身亦是记忆的一部分。
最后,苏瑶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那一只鞋的鞋底。
皮还是你皮啊,居婳君。
这鞋底上还不是赤县的文字,亦非道文,而是自从他们成为卷主开始,自动出现在他们记忆中的文字,大概是他界文字,这世上只有他们六人知道这文字的意思。
而且这文字还是加过密的,苏瑶恐怕得花好一段时间才能解析出这文字的内容。
到底是什么,竟用上国王,他界文书以及再度加密,这三种加密方式,再加上由居婳君发出,那就是四重加密啊。
莫非这段文字若是太过明显就会被人发觉不成?
这在赤县之上,能让居婳君这么做的,屈指可数。
虽说加了密,但苏瑶依旧只用了数息便将其解析完全。
“尽原魏氏,中极殿内所困者,出世。”
竟是连名字都不能提及。
尸弃君!
不对,若只是尸弃君,那还不足以让居婳君这般忌惮,说明其背后另有其人,而有关于此的这段记忆被白墟君自己刻意封锁。
若是不知道有这断记忆还好,但知道了有这段记忆,苏瑶也好,白墟君也罢,若要想恢复这段记忆,易如反掌。
果然,尸弃君不过是被这一位的马前卒所污染的,最大作用不过是一个坐标罢了。
这位存在名号曲镜,据说其存在形式与镜子相类,能照出人心中最深处的大恐怖,使其成长壮大。
是世间一切恶的源头,曾是六卷署不可见之名的竞争者之一,每见其者,所见到的只能是自己与心中暗藏的大恐怖,从未有人见过其本相。
后来神秘失踪,否则眼下的冲澜君能否成为六卷署的不可见,犹未可知。
又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存在,若论起来,恐怕比之余烬还要危险,也不知什么情况,他们方一决定要开始崩灭剧本,这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余烬也好,这位曲镜也罢,接下来还有哪些大佬准备出现了?莫非是洛神?是……
算了,这种事不能瞎想。
看来六卷署中当真有人,与外人,有着不可明说的联系,却不知是哪位。
“禀帝君,景元尊求见。”
元泱宫殿侍的声音将苏瑶拉回现实,她也不忙,将手中的白墟卷收回道界之中,竟还有空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方才张口道:“宣他进来吧。”
殿侍可不敢怠慢,当即道一声“是”,这元泱宫的门便缓缓打开。
“怎么着,见我还要化妆吗。”苏瑾鄙视道,“又不是没见过你丑的样子。”
“闭嘴。”苏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越发口无遮拦了。
这么皮迟早会被揍的。
“你来找我做甚。”苏瑶还沉浸在方才得知的这个重大消息之中,无法自拔。
眼下不过是随着本能做出回应。
苏瑾一脸问号:“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这就尴尬了。
“咳咳。”苏瑶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是她唤苏瑾来的,她赶紧装出一副自己已经老了的样子,试图弥补自己的尴尬,“唉~你母亲我老了,记忆力不行了。”
我信了你的邪,苏瑾一脸黑线,这句话根本不能接啊,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啊。
好在苏瑶也知道错的是自己,这么为难自家大儿子着实也有些不对,“此次唤你前来,是为了叮嘱你,阵君余烬,不简单。”
“哦,如何不简单法。”苏瑾想着,连作为守尊的弟弟都说三易合一方有可能算出那位阵君的深浅,自家母亲莫非还有别的来路,这般神奇?
“便是守尊,亦会觉得棘手,如何。”苏瑶冷声道,“我会将其引去大战,让他无暇他顾,但保不齐他有其他手段,你且让胡喜媚等人多加谨慎,莫要觉得白玉京已是掌中之物。”
“这亻……”苏瑾这句话方一开始便戛然而止,而后苏瑶便觉得自己这位大儿子的气机随之一变。
变得熟悉而且陌生。
“瑧儿!”她惊疑一声,“你此前不还嫌弃自家哥哥在你身上做手脚吗,你自己这下手却也不软啊。”
刚刚降临于苏瑾身上的苏王瑧一愣:“也是,作为青丘帝君,这青丘还有什么事瞒得过您呢。”
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您应该也发现了余烬的身份?”苏王瑧说着自己却也笑了,“您是白墟君,既能将他列于第一,显然也是知道的。”
“你来寻我,是为了和我一起对付他?”苏瑶面上颇为平静,但心中却是在大笑。
事实上守尊要改剧本,出现这么些个怪物来帮忙可是好事,能省他们一番手脚。
苏瑶想对付余烬,只是余烬会让她丢了脸面,这可不行,须得报复。
而苏王瑧有这个想法,恐怕是守尊还未归位的缘故。
那便有趣得很了,这一点可得好好利用。
只不过守尊一旦归位恐怕会教训她,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万一她这位儿子,有那万一之幸,扛过了那一劫,真正继任守尊了呢。
他们活了这般悠长的岁月,若无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调剂一番,那生活该有多无趣啊。
“不然,我又何必来见你呢。”苏王瑧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他只知道老头子留给他的记忆中,一切让守藏室起了反应的东西都得处理掉。
而自从他用三易算出余烬的根底之后,守藏室便兴奋无比,仿若有一个,或千万个声音在耳中对他说,让他将余烬逮回来。
对守藏室大有裨益。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与你一起对付余烬。”苏瑶自然知道余烬对守藏室有益,此前便有守尊出手要将余烬擒回守藏室,那余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守尊亦寻不到他。
眼下再次出现,作为守尊的苏王瑧定然不会放过。
既然如此,还不漫天要价,那对得起自己吗。
“你必然会助我。”苏王瑧却是不和她讲这些,“余烬威胁到了你对白墟卷的控制,你绝不想一个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存在,是也不是。”
不得不说,苏王瑧的确戳到了她的痛处,自从余烬出现,她就得分出部分力量去压制白墟卷,这也是她此前设法吞吃了几个同道的原因。
祂,白墟君,没有安全感。
直至余烬被守尊追杀到消失,这份危机感才消失。
眼下却又出现了。
这怎么可以,白墟卷是她(祂)的!
祂并非靠着自己阵道的造诣留住的白墟卷,而是凭自己的权柄留住的。
若论阵道,祂差余烬远矣。
“你赢了,说吧,要我怎么做。”苏瑶细想一下还是决定不皮了,正事儿要紧。
“你只需按例,约战余烬,找机会将他丢进虚空,接下来看我手段。”苏王瑧冷冷一笑,他自然知道此前“守尊”曾对付过余烬,虽说那次失败了,但对余烬的手段有过长足的研究。
不过过去如此之久,这些研究还有多大用处却是不得而知,总归好过一无所知。
他有那个信心能抓住余烬,毕竟他可是为此特意……
“若是只是将余烬丢入虚空,那不成问题,只是你接任守尊不久,当真能拿下他?”
若是归位的守尊,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上次余烬能溜,亦是守尊未曾归位之故。
眼下可不好重蹈覆辙。
“你且放心吧。”
苏王瑧却是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