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同洪水般冲刷着地面,一条条溪水在起伏的道路上汇流进下水道。
董元全身湿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不过也不需要知道目的地,一直跑就对了,最好有一辆车撞过来,一了百了。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水划过董元的脸颊,像是一个超小型瀑布,时不时还会断水。
好累呀,好想睡觉。
筋疲力尽的董元停了下来,笨拙地仰望苍穹,任由水珠打在脸上。没有动力,没有目标,活着就像一个木偶,只有跟着别人牵的线才能动。
我该怎么办。
踏。
董元闭上双眼,想把自己的思绪放空掉。
踏,踏。
意识开始出现恍惚。双手失去了力量,趁着董元不注意,无力垂下,手上的零件散落一旁。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踏。
董元猛地惊醒,像是在悔恨,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将零件捡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董元内心悲痛地哭诉,雨与泪,占据了他的双眼。
踏,踏,踏。
突然,董元发现大雨好像避开了自己,自己的背上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他艰难地抬起头,原来是一把冰蓝色的伞。
“是这雨太大了吗?我都走到你旁边你都没发现。”熟悉的声音,是如此的亲切。董元身体颤抖地看向为他遮伞的人。
林云觉。
“看你今晚过的不顺利呀,连终音都碎了。”林云觉蹲了下来,温柔地微笑道。
董元再也忍不住情绪的爆发,扔下手中的零件,一把抱住了林云觉。
“觉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那么任性。”董元号啕大哭,仿佛要把泪腺都哭出来。林云觉右手持伞,左手轻轻安抚董元的后背。
“因为我,终音坏了,彻底坏了!”那哭泣的声音,就像是在诉说自己的罪行。
林云觉手上的动作始终没停下,一言不发的听完董元的忏悔。
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许久,董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紧紧地抱着林云觉的手臂,身体,因久哭过后不断在抽搐。
“我们先坐着吧。”林云觉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共椅。
董元没有反应。林云觉也不管他有没有反应,牵起他的手就走。
没有丝毫犹豫,林云觉直接坐了上去,并邀请董元:“坐吧,反正你已经湿了。”
董元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以往的神色,紧靠着林云觉的左边坐了下来。林云觉微微一笑,继续撑着伞,用左手使劲蹂躏董元的头发,原本因水粘在一起的头发,被林云觉弄得乱七八糟。
“要不要给你讲一个《云故事》?”林云觉突然问道。
董元云里雾里地望向林云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看着那双没有高光的双眼,林云觉轻声道:“这可是我和别人精心编制的故事集,全世界就只有三个人才知道全部内容哦。”
董元还是疑惑地望着他。
林云觉最后轻轻拍了下董元的后背,望向前方,眼里浮现出过去记忆,声音如春风沐浴,在这磅礴的大雨中,娓娓道来。
……
当小青来到这世界时,就发现了自己与同类有些不同——它的肤色是青色的。
与众不同,这世上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受人尊敬,被他人当作珍惜动物供养;另一种是招人排斥,无论在哪都会受到异样的眼光,甚至会被当成异类来欺压。
小青是最后一个。在它所在的世界里,有着非常森严的阶级分化,每个阶级数量大致相同,最底层的始终遭受非人的待遇,在高一层乃至更高层的压迫下,永远暗无天日,痛苦一生。
而那些位于高层的,每一个都是油光满面,毫不愧心的挤压着底层,不会受到任何谴责。
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踩着别人的身体,才站在世界顶端。
小青处于中上层,但是它的地位连底层都不如,每天都受到四面八方的压迫,上层的故意压迫它,下层的故意顶它,同层的用尽各种办法欺凌它,把它逼到了几乎无法生存的角落。
小青留下了酸苦的眼泪。对着上天呐喊:为什么,要让我跟别人不同?不同的人难道就应该收到歧视吗?难道自己活得与别人不同就要受到别人的打击吗?苍天呀,就不能给我一处生存的土地吗?
上天似乎听到了小青呐喊。天之井被打开,创世之眼俯视着这片世界,所有阶级都在瑟瑟发抖,越高层的抖得越是厉害。
这个世界有一道准则:创世之眼有绝对权力带走这里的一切,每个阶级都逃不出这个命运,而越高层的,被带走的可能性越大。
所有阶级都知道被带走的结局就是死,都不敢吭声。只要小青在咆哮:这里!在这里!快带我走!
创世之眼似乎听到了小青的声音,将目光聚集在小青身上,露出疑惑的眼神。
这时,创世之手出现了。每经过一层,那一层就会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被带走。
创世之手停在了小青身上,用着绝对权力,将小青提起,带出这个世界。
小青发自内心地欢呼着:哈哈哈!终于要走啦!终于不会有人再嘲讽我的肤色!我,终于自由了!
所有阶级都在仰望小青,不明白小青为什么会对死那么感兴趣,甚至还嘲笑它疯了。
就在小青以为自己即将面临死亡时,创世之手将它放到了另一个世界——肤色都青色的阶级。
小青一看到这里全是真正的自己人,感动得流下眼泪。终于,不会再被排斥。
我回到家啦!小青兴奋地大叫。
新来的小青处于最高层,最高层,就意味着遭人妒忌,遭人憎恶。拥有两种经历的小青,希望能和底层的同类友好交流,但每次都被唾弃。
把你的脚从我身上拿开再跟我讲话!一个喜欢多嘴的同类,如此对满脸善意的小青吼道。
小青十分为难。它也不想踩着别人的脸将橄榄枝抛给对方,但阶级掌控着它必须踩着别人的身体讲话,倘若放弃脚下的底层,那么底层,就有了小青的位置。
它不想再次体验底层的生活,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所以,它只能继续践行自己的行动,继续踩着别人的身体,矛盾而又痛苦。
每一天的生活在单调、孤独的循环,小青的心在一天天的变得麻木,脚下的力道,也在一天天的变得结实。
天之井再次被打开,创世之眼一眼就选中小青,同时创世之手迅速地将它提起。
习惯于践踏的双脚一下子空虚起来,小青顿时慌了,它紧张地挣扎着脱离创世之手的掌控,就像每一个它眼中被带走的同类一样,惊恐,求饶,愤怒,反抗,不择手段。
但创世之手,是绝对的。
余光之间,小青看到了它脚下的底层。青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原来我的脚下,有这么多自己人,在支撑着我。
小青放弃了抗议,任由创世之手将它带离,留下不少冰凉的汗水。脸上的表情无言形容,不知是因为仅有的良知,还是因为知道行为无用。
随后创世之手合上冰桶盖,将小青榨成了青柠檬汁。
……
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