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一番话,让朱由检熄了收税解渴的念头,至少现在不敢收了。
这有点坑了,如果百万人没了燃料,可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
唉,又想叹气,说到底还是手里的刀把子不硬。
否则,将挑事的权贵给一网打尽,没了头领,再给点好处,矿工自然会老老实实了。
何况,契税本来就与矿工无关,收的是老板的税,你说你一个打工仔替老板操什么心啊!
当年魏忠贤派人去苏杭收税也是如此,明明是收老板的税,‘民’众愣是聚集起来把东厂番子打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朱由检也曾想过重开矿税,不过一是怕戳了马蜂窝,二是反复考虑后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按照记载,万历时矿税每年也就几十万两,这些银子,他费点心搞些铜铁银煤矿什么的,再弄几个产业就有了,何苦折腾的鸡犬不宁。
“罢了,这事朕再想想,曹化淳,徐光启那边进行的如何?”
“地方选定了,正兴建学院校舍,徐先生在写信四处邀人。”
这老头,也不知道向领导汇报工作,不知道有事没事得多往领导面前走走嘛。
说好的传教士呢?
也是踪影不见。
罢了,人家架子大,忍忍吧。
“魏忠贤,朕让你挑的人呢?有没有人选?”
“陛下,通政使李养徳勉强可用。”
李养德?
勉强可用?
想了想笑了,估计是条件有些苛刻,魏忠贤心里也没底。
“就是前几日光禄寺里那个李养德?”
“是,此事他虽然参与进去,其实与他没多大关系。”
“明日让他来见朕。”
“臣遵旨。”
想了想,顺便把棉纺织的事交代下去,棉纺织既然需要建窖房,就不是小家小户可以做的,做这生意也不算与民争利。
这事他同样不方便出面:“曹化淳,朕再给你们一个赚钱的机会。”
曹化淳几人眼前一亮,陛下这是怎么了?
化身散财童子了啊!
“你们知道现在棉布都是哪里来的吗?都是江南来的。
北方种棉,采收后卖给江南,江南纺织后又卖回北方,这其中银子都被江南赚去了。
其实直隶肃宁县挖掘地窖在地下纺织,出产的布不比江南布差,价格却只有江南布的六七成。
既然可以本地织布,为什么让江南把这钱赚走?
何况来回运费巨大,徒然增加百姓负担。
曹化淳,你派人去肃宁查看一番,搞清楚后再调查直隶山东棉区产量情况,作坊设在哪里合适。”
“不用调查了,臣就是肃宁人,臣派人回去请些工匠技师即可。”魏忠贤插话说,又有些狐疑的问道:“臣是肃宁人,所以知道,陛下从何而知的?”
朱由检伸手指着魏忠贤笑道:“没文化太可怕,这些在农政全书里都有记载。
朕近日正责成经厂制版,准备将《农政全书》《奇器图说》之类的书籍印刷一些发行天下,到时候你们可以买几本看看。
老魏,不是我说你,赶紧学着识字读点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魏忠贤释然,这些时日他一直有些怀疑,这位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感情是在书里读到的。
看来需要再努力点识字读书了。
其实他也非一字不识,以前就算了,进宫这么多年,熏也熏会一些了。
“你们也是,多读书,总没有坏处。
不过朕告诉你们,少听那帮子文官忽悠抱着四书五经不放。
圣人之言对于修身养性是极好的,可对经济之事却是没有一丝用处。
不说这个了,曹化淳,你去调查一下作坊设在哪里合适。
每年江南布匹北运数量何止千万匹,能抢下多少生意就看你们的了。
雇佣人工,先问问宫里底层太监,愿意去的你们就收下。
还是老规矩,朕要一半份子。
朕再告诫你们,在商言商,谁也不许仗势欺人。”
“臣等不敢。”
两个财源,哪个都不小,众太监都是喜出望外,各自散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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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由检在文华殿接见李养徳,见了面也不废话:“李通政使,朕请你来是听闻你清廉干练,因此交给你一件事做。”
“陛下请讲。”
“这些年,天气旱涝不定,朕忧心不已。
前些时日偶然得知井灌之事,又请教过徐光启老先生,因此想在直隶几省推广井灌。
只是,这其中却有些弊端,因此需要一清廉干练又能体恤民情的大臣来做。”
当即将井灌的利弊与他说了一遍。
朱由检深知,中国历代有一个痼疾,就是任何政策在执行中都会走样。
任何命令,在到达基层以后,大都会偏离原定目标,上面再严酷的领导对此也无能为力。
井灌,初衷是好的,可到下边就可能给你整出个摊派或高价井,甚至收了银子不给打井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井灌可就不是惠民,而是害民了。
这也是他迟迟不对盐法商税等事动手的原因之一。
因此,他需要一个既能执行又能洞察的干吏,将副作用降到最低。
李养徳考虑了很久方道:“陛下,臣对井灌一无所知,也没有合适人手,只怕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朕不是让你现在就去推广井灌。
你可先去顺义,徐先生正在那里,去了解井灌详情。
再去直隶各地招募些生员去跟着徐先生学习一段时间,如果徐先生已经有招募的,你也可以直接调用。
朕觉得只是学习掘井灌溉技术也不需多久,学有所成之后,招募一些工匠,就先从直隶做起。”
李养徳又思考许久才道:“掘井花费少则二三两,多则十余两,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不是小数。
执行当中,会出现各种问题,臣试着给陛下列举一些。
农户不愿意掘井怎么办?
如果掘井失败,这个银子谁来承担?
如果两年后井干涸了,农户的损失谁来承担?
如果农户没银子怎么办?是借给农户还是朝廷承担?
如果是借,怎么保证农户归还?
如果由朝廷出银子,那么每个地方必然会有限额,如果被地方豪族势户包揽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陛下能给臣多少权力?”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朱由检问懵了。
我要是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给你多少权力?
都给你!
“银子的事你上个疏,由朝廷商议。
回去拟个章程一起报上来,对以后可能的问题,朕给你全权。”
“臣以什么名义做这些?通政司又交于何人主持?”
这个麻烦,虽然通政使现在仅仅是个收发部门,和传达室老头职权差不多大,可毕竟在名义上是九卿之一。
沉吟片刻道:“通政使还是你做,暂时交给副手,名义嘛,就以‘督理三省农田水利大臣’的名义。
朕给你密奏之权,有什么不妥立即报与朕,沿途有什么发现也一并报与朕。”
“这些生员给他们什么身份,花费从哪个衙门里出,做完这些事之后如何安排?”
啧,这么多事,不过是好事。
想了想:“朝廷不可能给这些生员什么身份,只能算是你的属吏,按照吏员薪俸发放。
花费方面,外出期间给他们饮食住宿的补贴,不要难为了他们,免得节外生枝。
各种具体数额,从哪个衙门出,你去寻魏忠贤商议。
做完这事,继续回徐先生的农学进修,学成以后朕会酌情使用。
多找些人,如果做事期间发现有特别出众的人,报给朕。”
有专业知识,有实际历练经验,不用才是傻了,最起码做个县官比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进士强。
估计三省做完得两三年,正好,到时候他也有能力强行安排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