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搞笑,魏忠贤推荐的顺天府人选居然是卢象升!
或许是他真的一心为国,就比如最初任用圆嘟嘟一样。
或许是他感觉到了什么,希望引进一条鲇鱼?
朱由检也搞不明白:“老魏,你不会不知道卢象升是什么人吧?”
“臣知道,但是考评为治政优良。”魏忠贤解释道。
天启二年的进士,初授户部主事,升员外郎,再升大名府知府,总共五年干了三个职位,能有什么表现?
说句不好听的,这短短的时间他能把辖下的情况了解清楚就不错了。
再者说了,朱由检这次借着地痞一案将两县一府衙役差不多清洗了一遍的机会,是想换上个能吏将顺天府摸个底,试行一些改革,也为以后选拔储备人才。
换上卢象升,以后他能对江南下手吗?
这才是坑呢。
“不行,换一个,没有备选的话,顺天府尹先空着。”
“陛下,陕西道监察御史何廷枢,曾任直隶真定府赵州临城县、柏乡县知县,有治理地方经验。”
两任知县有实际工作经验,又是魏忠贤费心挑选,可以。
吩咐王之心:“让何廷枢来。”
又对魏忠贤道:“这事呢,还少不得要你东厂出力,你一会一起听听。”
“臣遵旨。”
“崔呈秀呢?”
“崔呈秀因沿途查看,还没到,他的计划是将盐引定额再次提高,再汇总长芦等盐场的账簿数目。”
有点不靠谱,要是只要账簿,我还要你调查什么?
再者说,现在不是对盐税下手的好时机,我还没准备好呢。
要是一闹腾,盐税大幅下降,财政可就雪上加霜了。
“告诉崔呈秀,朝廷度支吃紧经不起动荡,让他首先把定额完成,把欠的盐税收齐,提高定额的事适可而止。
将南方几个盐场的情况摸清楚,过些时间有他耍威风的时候。
还有长芦,朕让他调查,他汇总账簿是什么意思?”
魏忠贤心道,又想做事又前怕狼后怕虎的,这位怎么想的?
只是,想想就罢了,问是不敢问的:“臣明白怎么做了。
长芦盐场,崔呈秀的意思是只要有账簿就行,账簿之外的自然是私盐,随便收拾,账簿之内的他慢慢梳理。
臣也觉得是这个理。”
“朕知道了。”
想想也是,小家小户的估计没几个有胆子熬私盐,即使有胆子也被势豪大户收拾的差不多了。
收拾势豪大户嘛,那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的。
至于江南,暂时真不敢动。
明知道无论是盐税还是赋税榷税,都是问题多多,收拾一番肯定能增收不少。
可大明钱袋子的说法不是说着玩的,万一再来几次‘民’乱,朝廷财政可就抓瞎了。
而且,朝廷现在没有迅速解决的能力,北边西边都顾不过来,哪有精力再应付一个江南。
“陛下,您上次所说登闻鼓与学律法之事?”
魏忠贤提醒道,说是过了年就做,这可都是二月了。
“你不说,朕都忘了。”朱由检笑了笑:“登闻鼓这事你去办,定一个章程给朕看看就实行。
律法的事,你自行选择地方,从各衙门选择积年老手教授,拟定章程后先给朕看看。”
“臣遵旨。”
“臣叩见陛下。”说着话的功夫,何廷枢就到了。
“起来吧,坐。”
打量几眼,三十多岁,貌不出众,挺普通的一个人。
“朕打算任你为顺天府尹。”朱由检开门见山,径直道:“朕会交代你一些事,会得罪很多人。”
“臣不敢因畏惧而推诿。”
“嗯,顺天府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臣知道一些。”
“你怎么看?”
“臣觉得,一张白纸好作画。”
朱由检觉得挺满意,说话速度挺慢,说话时眼睛老眨巴,很有老奸巨猾的感觉。
“你有两任县官履历,朕要你理清一个衙门到底需要多少胥吏衙役,各自要多少定员够用。
再摸清陋规详情。”
胥吏衙役之害,自大明开国就随之而来。
‘典吏之外有书手,书手之外有白役。’
朱元璋定的规矩,县分上中下,各自有十余个至几十个胥吏名额,这些人是在吏部挂号的在编人员。
后来随着经济的恢复人口的增加,这些人显然不够用了,各地的解决办法是或招募或签发一些人协助工作。
这些人就是书手一类,吏部没名号,是临时工,各地自行定额,从七八十人到二百余人不等,薪水各地自己想办法。
问题是,时间长了,这些人屁股坐稳了油水多了,他们也不愿意干活了!
再招!
每人再来几个帮忙的,这些人就是白役。
所谓白役,白白服役,没有薪水自己想办法。
地方官觉得这是好事啊!
一文钱不花就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四时节礼奉上,好!
可这下百姓有福了,官府不发工资,这些人又没有奉献的觉悟,工资从哪来?
百姓出呗!
发展到什么程度?
江南有地方志记载,有些白役呼啸乡里好几年,好吃好喝好拿,稍有不顺就作势抓人,人‘莫敢问’。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伺候满意就是了。
问题就这样大发了,各县书手白役加起来,少者三五百人,至多者有近千余人的。
百姓忽然发现,他们多了数百千多大爷要养活,这些大爷生活水准还不低,这要不出问题才怪。
大明一千多个县,算算有多少胥吏吧。
这些人加上文官集团才是挖坏大明根基的第一功臣,其次才轮到什么军饷什么民乱。
何廷枢半响没言语。
心里直抽冷气,陛下还真看得起他,第一件就是这么棘手的事。
两任县官,他对其中弊端知之甚深,对可能的后果更明白。
虽然从王在晋.孙祖寿.沈讯的事情看,这位有些担当。
可问题是,做这事的前提是自己屁股要干净。
比如海瑞,即使大伙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凑钱替海瑞行贿升官,爷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何廷枢自问,离海瑞至少差了十个八个境界,恐怕屁股坐不稳。
“陛下,这事非大毅力大能力不可...”
“厂公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与厂公商议,厂公也解决不了的,密奏给朕。”
魏忠贤忙道:“臣一定尽力给何御史分忧。”
“下官先谢过厂公。”何廷枢忙起身致谢。
这支持力度很强大,他很满意。
有魏公公发话,兼之他自认没什么大问题,收一点小礼的小毛病别人也奈何不得他。
只是,还有问题:“即使这样,驿站也不是臣能解决的。”
朱由检点头,意料之中。能私用驿站的人,就不是地方官能抗拒的了的。
驿站本来挺好的,结果硬生生被大明官员彻底玩坏了。
毛病不多,就俩。
滥用驿站,无论公事私事,一概驿站走起。
索求无度,你说你简单吃点得了,不行,必须丰盛。地方官稍有怠慢就记恨在心,逮着机会就给小鞋穿。
后果很严重,费用达定额的三五十倍,更多也不是没有。
怎么办?
还得向百姓摊派。
“直隶驿站,暂时先搁置。”
“臣没有问题了。”不动驿站,轻松了许多。
朱由检又道:“到任之后,给朕摸底顺天府田地,荒地税田各自多少,都在谁名下等等。
这事厂公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你们自个交接吧。
推行新票据。
在各乡社设立石碑,将税则公之于众。
税票也要改,你琢磨个章程试行,好不好都报上来。
不要急,一点点的来。”
何廷枢苦笑。
说的简单,这世上就没有几个傻子,摸清了干啥?
还不是要为清丈田地做准备!
张居正怎么个下场可都看着呢!
石碑税票,这更是针对势豪之家的。
不过,皇帝都给这么大支持了,再讲条件就自找难看了。
也不敢推脱,否则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这位皇帝可是愣头青小心眼,不会给你讲道理的。
“臣定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