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贵世家,与国同休。
如今天下纷争不止,兵戈横行,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两位国公可否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叛军进京,我们拿什么保护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和偌大的家财?”
瞧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朱纯臣,张世泽义正言辞的呵斥道。
如果可以,张世泽还是愿意挽救这些垃圾的。
毕竟,每个公侯伯爵的手里,都有各种庞大的资源。
若是能够整合起来,发挥的力量将是巨大且非常有效的。
就说眼前这个狗东西成国公朱纯臣,领前军都督府并统领京营,虽然现在京营一把手的位置已经交给老爹张之极,可一个副手的位置还是跑不了的。
不仅如此,他的自留地前军都督府,分领在京留守的前卫、龙骧卫、豹韬卫。
在外则统领着湖广都司、福建都司、江西都司、广东都司、湖广行都司、直隶九江卫,及南京前军都督府所属各卫。
虽然他手里只有统兵权,发兵之令在兵部,但也可说得上权柄滔天了。
这就是勋贵世家为什么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如此惨烈的党争中,却稳如泰山的原因。
“小公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掏空了家底,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再说了,小公爷也不要危言耸听,区区流贼只是手足之藓,成不了气候。”
朱纯臣也算是看出来了,张世泽这小子好像可以当家作主。
不过,还是太年轻呐!
说了两句,转头朝上首的张之极商议道:
“英国公,一家纳捐二十万两白银委实太多,不如五万吧,陛下也应该满足了。”
“成国公若是心疼那些阿堵物,自己决定便是了,又何必管英国公府出多少?”
张世泽眼见自己把话都说透了,可朱纯臣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居然要跟老爹讨价还价,语气瞬间不好了起来。
既然挽救不了,那就不必强求。
这种鼠目寸光的狗东西,勋贵世家可有不少。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留在以后来对付了。
朱纯臣想不到张世泽会如此强势,居然当场撕破勋贵子弟间斗而不破的局面,整个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成国公,小儿唐突孟浪了。不过,他所言也有道理。
如今大明军事武备实在到了危险之至,若吾等勋贵不能跳出来相助陛下,岂不辜负圣恩?
更何况,京营堕落到如今的时局,每个勋贵子弟皆有责任。
吾等三人身受国恩两百余年,下面侯伯皆以吾三人为楷模,又岂能不作出表率?”
僵持之下,张之极出来转圜劝道。
“呼——”
朱纯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胖脸上阴晴未定。
和身旁的徐允祯对视了一眼,方才缓缓说道:“京城三公,历来同气相连共同进退,若英国公执意如此,吾等也只能相随了。
只是,出钱容易,想要整顿京营却千难万难。
您也知道,大明卫所军制二百余年皆是如此,不改固然无法从根本上杜绝此等乱象,然而若要改,又必定波及吾等勋贵将门。
不知英国公可有什么建议?”
建议?
实际问题来了。
张之极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闭上了双眼沉吟着。
这就是京营为什么始终难以改变的原因了。
整顿改革京营,整的是勋贵世家的人,改的是勋贵世家的利益。
现在,朱纯臣的意思很明显,管你是纳捐也好还是什么赎罪银,钱我们交了,那后面的利益如何保证?
“没有建议!”
张之极很为难,张世泽却很决绝的说了一句。
“二位国公,京营是大明的京营,只要大明国祚长存,咱们勋贵世家已然高枕无忧。”
之后,张世泽又非常诚恳的补了一句。
保证是绝对保证不了的。
否则,京营整顿就是一个笑话。
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所有的乱象,都是勋贵世家造成的。
五军都督府是由京城公侯伯爵以及他们的嫡子充任各级职务,这属于指挥官的职务,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又有权势,端的舒服无比。
而京营的将领,则大多由勋贵世家的庶子旁支甚至家丁担任。
如此一来,整个五军都督府和京营被勋贵世家牢牢掌控,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边军中有本事的将领,调到京营中,只能是泯然众矣,毫无作为。
这一点,在周遇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说京营的普通将士,只能是一步步沦为了勋贵世家的免费家丁仆从,他们耕种的卫所屯田也沦为勋贵世家的私田。
到了最后,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京营的将领就像土财主,将士就像是地主家的佃农或者长工,毫无战斗力可言。
所以,历史上的京营碰到快递小哥的叛军,一触即溃也就不奇怪了。
现在,朱纯臣这个傻缺还想在捐了一笔钱之后,再次把京营变成原来的模样,这智力让张世泽着急啊!
京城三公,乃勋贵之首,也就是带头大哥。可现在带头大哥都这种智力,那下面的小弟呢?
如此看来,这些掌握着庞大资源的勋贵世家,委实怪不得被一个打铁的铁匠拷饷至死,不冤呐!
“小公爷难道就不怕有人铤而走险,拼死搏他一个鱼死网破,引起朝局动荡陛下震怒?”
张世泽耿直的答复,让京城三公都傻了眼,过了许久,定国公徐允祯方才期期艾艾问道。
哈哈哈……
听到徐允祯的忧虑,张世泽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笑声渐止,张世泽擦着眼泪朝着他们不客气答道:“凭什么?
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武将被文臣欺辱得犹如孙子,想骂就骂。这么多年来,却是不知哪家勋贵有此血性敢于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