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监皮肤皱若枯槁,就跟那树皮般粗糙,偏偏两只眼睛跟年轻人一样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暮气,闻柳安所问,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前,微微拱手作揖,嘴巴高高咧起。
“咱家是这西苑的管事太监,姓丰,陛下赐名记忠,咱也就叫了这个名字,咱家年龄大了,弯不下腰,还望柳先生莫要怪罪咱呐”
能让朱由校亲自赐名的太监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深得帝心的,可望之这老太监,腿脚虽有不便,可也不至于被打发到这处冷宫之中颐养天年吧!
“柳先生是不是好奇咱为什么被发派到这鸟不拉屎的西苑,而不是在宫中或者回故乡养老?”
老太监一眼就看穿了柳安的心思。
柳安尴尬的笑了笑,拱拱手:“丰公公真是目光如炬,一下子便看破了本官的心思。”
丰记忠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那破风箱般,有一阵没一阵儿的响起,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柳安真怕他就那么背过气儿去。
“咱家可不是那孙猴子,没进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炼不出那火眼金睛,试问哪个人见了咱都得有这么一问,这两年咱也习惯了,不碍事,就跟柳先生说道说道无妨。”
“咱本来是跟着王公公办事的,那些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在宫中说得上话,这大小宫女内监都怵咱几分,可自当那魏忠贤入了宫,一切都变了啊”
丰记忠老眼中露出几分回忆之色,恍惚道:“王公公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旁人不知道,咱可知道是那魏忠贤动的阴招!”
手中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丰记忠气地浑身打着摆子。
可眨眼间丰记忠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说道。
“咱知道,可咱没那个本事帮王公公报仇,咱被发派到这阴冷的西苑,岂不就是让咱家老死在这儿里面吗?”
丰记忠望着一言不发的柳安,忽然桀桀地阴笑了起来。
“咱报不了那个仇,柳先生迟早会给咱报的。”
“我?”
柳安讶然的指了指自己,旋即连连摇头道:“本官为何要报复魏公公?”
“桀桀,陛下怎么想的咱猜不透,也不敢猜,可柳先生您要是不除掉魏忠贤,就是魏忠贤除掉你!你无路可走,你没有第二条路!不出三年,便是手底下见真招的时候了,届时,咱希望柳先生赢呐!”
丰记忠一点都没有忌讳的意思,什么混不吝的话张口就来,好似早已看透了生死,根本不在乎后果了。
“丰公公何故跟本官说这些?本官是奉陛下的命令制药,方才的话本官就当没有听见,日后也莫要再提。”
柳安整了整袖子,面色如常。
丰记忠这才凝视着打量柳安好几遍,满意的点头:“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成大事的主!柳先生既然是奉陛下的命来,咱定当遵从,这院子里外的都有人打扫,需要什么不妨尽管开口便是。”
“本官需要一处温室,全天都要温暖如春,穿单衫正好,脱了觉冷的程度,丰公公可能做到?”
跟这些人说多少多少温度他们又听不懂,只能转成他们晓得的话来说。
丰记忠略一思付,颔首道:“这个虽有些难度,但也没有问题,除了这些呢,柳先生还需要什么?”
“铁锅十柄,芋头若干,米若干,江蓠若干,炭粉若干,火碱若干,醋若干,菜籽油若干”
柳安零零散散的说出了十数种名称,丰记忠身边的内监提笔飞快的记录下来。
“好,柳先生所需的东西,三天之内必将备齐。”
丰记忠微笑着说了一句,转身就离去了。
很多人对碱都有一个误区,认为碱是在近代才有,实则不然,在明末时期,随着佛郎机等各个藩国的到来,碱也已经出现在了大明之中,之所以柳安用草木灰制碱提纯,实际上只是为了迷惑旁人罢了,他若真明目张胆的去购买火碱,肥皂的配方早就被摸了个底儿透。
而要制药,必不可少的则是培养皿和培养基,培养皿由工部烧制琉璃而成,这个不用柳安去操心,可培养基还需要他自己来做。
最基本的培养基,用芋头煮出来的汁混合上米汁便可制作而出,而制作出来之后,则还需要琼脂。
琼脂最基本的提取物也就是石花菜、江蓠之中,将这些江蓠石花菜放入锅中煮沸,得其汁液,琼脂便会冗余,冷却凝固后使之冻结并经过加温水流出,最后干燥而成,这种粉末不溶于冷水,加热水使之形成溶液,以百分之一的比例兑出,冷却后形成凝胶,这也就得到了培养基。
这一切都不能假与人手,须得是柳安亲力亲为,因玻璃还未烧制完成,柳安仅试做了一下便收了手,伸了个懒腰感慨一句自己果然还是宝刀未老,这些小事手到擒来。
哼着小曲儿带着洪峰回到客栈,就看到客栈之中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年纪大约都在十四五六上下,各个瞪着个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最大的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模样,手略有些局促的放在膝上。
“你们是何人?”
柳安皱眉问道,客栈之中忽然多出这么群人,他自然是得过问一下。
正当那些少年紧张不安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时,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柳先生您回来了!”
孙梦蝶端着茶从厨房中走出,见柳安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见到孙梦蝶,柳安才想了起来,这些人恐怕就是孙梦蝶跟自己所说的那些小子,拍了拍脑袋笑道:“瞧老夫这记性,忙昏了头,诸位实在是对不住啊。”
“不敢不敢”
那些少年见柳安跟他们道歉,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身体上的戒备也松弛了几分。
“柳先生他们就是我说的那些人,医术都略懂几分,您就放心吧!”
孙梦蝶挺了挺胸,惹得柳安轻咳一声急忙别过眼神,悄悄问道:“这真能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