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孙世祯这些话被那些武勋之家听了去,非得上奏弹劾他不可,他们不敢招惹柳安,一个顺天府尹还不敢招惹吗?即使顺天府府尹的地位不一般,可也不能跟他们相比拟。
那些难民们穿上棉服,对着柳安千恩万谢,瞧那样子就差为他供奉长生牌位了,可惜柳安不喜欢这一套,他不像魏忠贤,喜欢立生祠,天南海北想巴结魏忠贤的官员,都以立生祠来作为敲门砖,企图借此来攀上魏忠贤的高枝儿。
他们不是不想攀附柳安,而是至今为止,都不清楚柳安的喜好。
金银首饰柳安不要,生祠牌位他也不喜,娇怯美姬也不是柳安的心头所好,那他喜欢什么?
古玩字画更别提了,柳安他不识货啊!
你就是跟他说这是哪哪大家亲手所作,他也只是嗯一声,随手扔在一边,根本欣赏不来。
若不是柳安是个朝臣,素未听说他信佛信道,大家还以为他是个六根清静的僧人道士呢。
不过一口好茶,是谁也拒绝不了的诱惑。
自打听说了柳安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拿个小茶壶饮茶,有些心思的人便立刻动了起来,什么陈放十年的云南普洱,武夷山的红袍子,茶山上去岁春的新毛尖,个个价值不菲,价比黄金,但还是一罐罐的送来,若是搞不到什么上好茶叶的,送酒的也有,济州府产出的醇香烈酒,古麻剌朗的葡萄酒,苏禄的蔗酒,都是一等一的珍品,以坛计送至柳家食肆之中,这些柳安倒也没有拒绝,通通收下,只不过大多会给些银钱打发。
也有不少居心叵测之辈,想借机诬告柳安收受贿赂的,假借送礼来探其虚实的,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人夹杂其中。
但这些事情对柳安不痛不痒,有人借此告之朱由校,朱由校只是反问一句:你就无甚往来吗?自那之后,再无人敢状告柳安什么罪状。
朱由校对柳安的庇护之意,几近巅峰,若无什么确凿的证据,是动摇不了柳安的地位的。
可柳安又怎么会给他们抓住把柄呢?
又有人针对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的汪应蛟长日住在柳家食肆中而大做文章,说柳安攀附朝臣,结党营私,朱由校更是不悦,汪应蛟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的是为朝廷、为万民谋福祉,说不好听的就是东林党中的叛徒,江南豪绅士族们恨不得杀之泄愤,自己身为皇帝,不能对其太过偏袒,就只能将这种事情托付他人,厂卫之中虎狼林立,派系复杂,魏忠贤虽然占着厂督的名头,可若让他拿性命保证汪应蛟的安全他也是不敢的。
所以,柳安的地位就尤为重要,他虽为朝臣,可却孑然一身,不会与其他官吏有太多勾结,同时他也是整垮东林党的重人,让汪应蛟住在柳家食肆,不仅是在保护汪应蛟,还是在保护柳安。
这些事情,大多柳安都是不知晓的,朱由校默默地为他抗下了不少压力,使他安稳无虞,柳安自然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仅凭那五千万两银子,就已是大功一件,整肃朝堂,柳安也是尽心竭力,后制药绿僵、献内甲国策,使朱由校知晓朝廷各处弊端,这都是柳安的功绩,但很多事情只能暗中进行,朱由校没办法封赏他什么,心中也是稍有些愧疚,于是把恩宠便都加在了丫丫身上。
丫丫小小年纪,进宫的次数比起许多老臣还要多,皇后张嫣膝下无子女,后宫之中的嫔妃们也无所出,丫丫的性格又开朗活泼惹人喜爱,不出几次的功夫,后宫里便人人争抢,谁见了都要捏捏她的小脸,恨不得抱回自己房中。
为此,柳安可是操碎了心。
说是心中吃味也不为过,柳安整日在外奔波,事情不断,没有什么时间陪伴丫丫,虽然看见有人爱护她心里高兴,可吃醋和欣慰并不冲突不是?
朱由校也时常向他这个师妹打听柳安的事情,丫丫聪敏,将柳安说成了一位殚精竭虑的臣子,每日早出晚归,忙的连坐的功夫都没有,朱由校不疑有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娃娃会说谎吗?
反正他是不信的,久而久之,他对柳安的印象便愈发好了起来,明明柳安入京不过两三月,却给他一种相伴已久的感觉,那种熟稔,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在柳安身上,朱由校看不出丝毫因身份之差的距离感,虽然他们二人年纪相差较大,但却亦师亦友,颇有些忘年交的怅感。
说是相见恨晚也是极为贴切的。
帝王家情义之寡淡,朱由校自小时便深有感触,他的爷爷万历皇帝不喜他父亲,捎带着他一并厌恶,经常对其冷落,他父亲本就性情古怪,行事风格于常人大不相同,信道家,求丹药,能力不足偏有鲲鹏之志,却不知蚍蜉之力可化万物为齑粉。
所以自朱由校登基的那一日起,朱由校就暗暗心中发下誓言,绝不做一个任人摆弄、肆意蒙骗的皇帝,只可惜他的父辈们丢给他的只是个烂摊子,他接过来才知道,眼下的时局有多么糟糕,他选任心很毒辣的魏忠贤,就是看出了他的野心,只有这般野心的人,才不会甘居人下,故能助他。
可魏忠贤这把刀,是伤敌的利刃也是害己的火药,若是自己把控不得,难免会引火烧身,重蹈他父亲泰昌的老路,也就在这时,柳安出现了。
就这么一个声名不显,毫无建树的老者,一双眼中却好似经历了生离死别,切肤之痛般,只一眼便令他心颤,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校才知道什么叫际缘。
后来柳安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柳安柳安,柳者,木之旁系,万绦低垂,以绦柳为抚枝,安天下民心,再续大明国祚。
虽然朱由校读书不多,但他自小便懂得一个道理,成大事者,身旁必定有一个贤良从辅,天下万世基业,如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