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抵达村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幕一降临,能见度极速下降,在周围光秃秃的山中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眼前好似蒙着一层黑布,村庄里亮起的点点灯火让人心中稍定。
周顾然吃过晚饭后,打算在庄子里散散步,负责保护他的崔应元自然是带着几个锦衣卫随行,郑掌班闲来无事,也跟了上来。
“周钦差,这次陛下派您去巡访陕西,是对您极大的信任啊。”
郑掌班没头没脑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周顾然一听,心中大悦,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尤其是这位以前官职还在自己之上的掌权太监,就算放到东厂,郑掌班也是一言九鼎,有资格听到他阿谀奉承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数人。
“哪里哪里,郑掌班言过了,在下这次有幸替陛下巡访陕西,是陛下抬爱,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好这个差事,不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听周钦差此言,恐怕还没有理解陛下真正的意图。”郑掌班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顾然愣了一下:“还请郑掌班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久了,对陛下的一些想法,能估算出一二。”
郑掌班摇了摇头:“周钦差想没想过,为何陛下放着朝中重臣不用,反而从翰林院启用了一位通议大夫呢?这位通议大夫甚至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陛下也断不可能有什么印象。可偏偏还是选中了周大人。”
要是用天赋异禀,鹤立鸡群来解释,周顾然自己也不信,他自己有几分能耐,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在东林党倒台之后,他更是无依无靠,在朝中孤身一人,只能靠着早年积累下的一些人脉维持地位,可自打陛下扳倒了东林党,将大权独揽之后,他们这些呆在翰林院的文职人员,立刻就不受待见了起来,平时想求见陛下一面都不行。
按理说派出钦差巡视陕西道,是每年必有的惯例,只不过今年提早了一些,以往的时候都会选在七八月份,朝廷派出两三位钦差巡视各道。
一般来说,钦差的人选都要是正四品以上官员,他这小小的通议大夫,哪来的资格被任命钦差?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顾然对陛下的想法也有些好奇。
“还望郑掌班不吝相告。”
“此事说来也简单,陛下之所以选中周大人,就是看中了周大人左右逢源的本事,去岁的陕西横遭大难,百姓们苦不堪言,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百姓们安置完毕,花的银子不知何几,情况才堪堪有所好转,到了今年,好不容易陕西不再受难,陛下立刻就派出了周大人,目的就是让周大人带回去好消息,给天下人报喜啊!”
周顾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时,周顾然忽然看见右侧的门后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发现的时候,崔应元也发现了对方,立刻上前将那人给抓了出来。
“什么人!”
“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就如小鸡仔一样被崔应元提在手上,灯笼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个小孩子。
“呵呵,放了他吧,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罢了,本官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看那些大官乘坐的马车。”周顾然含笑抚须,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再加上听完郑掌班的话后心情不错,不免多说了几句:“你也要好好读书,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将来,你能做上比我还大的官呢。”
“呸!狗官!谁要做像你们这样的尸位素餐之辈!”
那男娃娃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满是愤怒的盯着周顾然,看样子恨不得将他活吃了。
周顾然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他不明白自己初来乍到,怎么就招惹到了他,再细细一看,这男孩瘦骨嶙峋,面色枯黄,脚上穿着老旧的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洗的都发白了。
“你为何如此痛恨本官?”
“我不是痛恨你,我是恨天下所有的狗官!你们这些狗官只有嘴上说的好听,一遇到事情就成了缩头乌龟,只顾维护自己的利益!”
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一旁的院子里冲出一名妇人,神色惶恐的将男孩搂在怀中叫道:“大人恕罪,这孩子不懂事,老实说些糊涂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哼!”崔应元冷哼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此子年纪尚小,懂得这么多事情肯定是听家里大人谈话学来的,诽谤朝廷钦差,出言威胁,理应诛杀!但念在陛下有好生之德,就饶了他一条小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这家人拿下,扭送就近府衙处置!”
“哎!崔千户别这么大的火气嘛,咱们这是出来寻访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陕西不是京师,咱们这么做,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周顾然看不下去,开口说了两句公道话。
“是!下官知罪。”
崔应元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毫不迟疑立刻请罪,干净利落的态度让周顾然十分满意。
周顾然蹲下身子,望着那名男孩问道:“本官周顾然,奉陛下之命寻访陕西道的朝廷钦差,你有何冤情,可尽管告知本官,本官定秉公执法,清正廉明。”
听到对方说的信誓旦旦,那男孩到也信了几分,钦差是家喻户晓的事情,毕竟每年都会有钦差下访,而这处庄子因为建立在入陕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每年都会有钦差自此经过,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钦差是干嘛的了。
钦差嘛,顾名思义就是替皇帝稽查天下各地不法之事,不管涉案的是官员也好,勋贵也罢,钦差都有资格上奏朝廷,插手其中。
说是皇帝派下来体恤民情的使者也不为过。
“你,你能为我们申冤吗?”
男孩结结巴巴的问道,就连抱着他的那名妇人都露出了希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