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部,一段古长城上,雾气正浓。
有光轻闪,一个人影从雾中逸出。
座标是章程选的,箭扣古长城。
大学毕业后,章程跟着同学北漂了大半年,啃着馒头在中关村街上发传单,一份正经工作没找到,北京夏天的酷热和冬天的严寒到是品尝了个够。
章程不想来北京,但是,不得不来。
打开手机,收到一个短信——北京欢迎你!
章程一笑,这次去美国以为一天就办完事,不想待了三天,手机也没有开通国际漫游,这次回去,一定先把这事办了。
又收到三个短信,一个是苏梅的——“弟弟,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开机?收到回电话。”
章程一看时间,现在才早晨六点过,待会再回吧。
第二个短信是严鹏来的——“哥们,你丫跑哪去了,哥哥到北京了,坐的顺风车,我想到一个好生意,来电详谈。”
这小子,说起风就是雨,先翻过。
第三个短信是陈慕安来的——“章老弟,老头找你,急!”
话虽短,却正是章程想听的。
找的就是你。
要是李天霞再不合作,章程准备硬闯了!
军令如山,章程闲散惯了,拖拖拉拉到现在,以后不行,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优先安排,这次来北京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
走了一段破损的城墙,山下有一条公路,章程直接扑了过去。
一辆出租在北大西门停下,章程拎着包下来。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
北京的早餐真没法吃,豆腐脑配油条。章程纯粹是为了怀旧,现在兜里有钱了,有空的话得请一下当年一起北漂的哥们,姐们。
吃完一看时间,早晨八点,正好。
首先拨通了苏梅。
苏梅一听是章程,声音反到高了!“你去哪了,为什么关机?”
章程只好解释说在一个深山老林里修炼,没信号,这是他在路上想好的一个理由。
“我爸走了几天了,电话也没有,人也找不到,怎么办啊!”苏梅着急道。
影鹤不是去灵岛找你妈了吗?话到嘴边,赶紧一吞。
“师父去灵岛了,要是过几天还没有消息,我帮你去找他。”章程大方地说。
苏梅那边嗯了一声,却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虽平,音却嗲,章程顿时觉得骨头一酥。
这妮子是想我呢!
“就这两天吧!回来就去找你。”
苏梅又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挂电话,章程心头一热,对着手机就亲了一口。
“噗!”旁边一个带眼镜的哥们当场就喷了,章程亲手机的声音太大了。
章程赶忙收了手机,抱着歉意默默退了。
走出一站地,拨通了陈慕安。
那边传来受释重负的叫声,“章老弟,你可算现身了,再找不到你,老头都快撕了我!”
收了电话,章程跑到海淀桥西边的四环辅路。
李天霞急着要见我,莫非事情很顺利?
一辆黑色老桑塔纳靠边停了,陈慕安戴着他的标志性墨镜。
一上车,陈慕安就直叫苦,从山西回来,又去了西藏,这才回了没两天,屁股都没坐热,又要去广东,家里小孩不听话,老人又病了,媳妇直接摔了锅......
开了头,就叹息个没完。
他们工作上的事,章程不便多问,只好劝道:“怎么不申请换个工作?”
陈慕安一拍方向盘,“都不敢提,你那个师叔你是不知道,谁敢叫个苦,立马就是一顿削。一来就是——‘当年革命死了多少多少人,你们现在算个屁啊!’,我媳妇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连她一起削!”
章程无语,李天霞那脾气还真可能会这样。
“去年找了个关系,准备调回部里,给老头一提这事,他当场就炸了,我差点被茶杯砸死。老头说了,他不死,谁也别想走!”
“啊,这不是强迫,上工吗?”本来章程想说强女干的,一想不妥,出口变成了这话。
“可不是!”陈慕安换档加速,“现在事多人少,加班简直是常态,不加班才是奇怪。”
“你们部门会招不到人?”章程奇了。
“这很正常啊,水平够的不愿意来,愿来的老头又看不上。看上去收入不错,一买房就瞎白忙了。”
“老头要求高嘛!”章程一叹。
“是啊!经常在会上夸你呢,说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水平,就提我当副局长,那可是厅级干部。”
章程一笑,把我扯进去了。
“你别笑啊,老头可喜欢你了!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来工作,福利还真不错。”陈慕安语气一平,认真地说。
我?
章程忙道:“我就算了,小叶不是挺好吗?”
“她?”陈慕安吹了口气,“我们都帮她收拾两回屁股了,她要是我的手下,我一定象老头一样削她,她就是被大家宠坏了!”
话题一转,“章老弟啊,我可是说真的,你这能力不为国效力浪费啊!你来吧,我这位置让给你,你给哥们多批点假就行。”
这,这是哪跟哪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心的事还没干好呢,李天霞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难怪陈慕安话这么多,原来是引君入瓮。
章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假装看路。
陈慕安又劝说了几次,章程都避开不接。
最后陈慕安说:“小章,你别想太多了,你那个导游的工作有个屁意思,实话告诉你,老头看上你了,你迟早得是他的人!”
啊!
这,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来收帐的,现在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陈慕安得意一笑,“老头从没失过手,你准备认命吧,以后我可就叫你小章了。”
章程哭笑不得!这次来北京,预感就不好,还以为是事情可能不顺,想不到是这么档子事啊,这可如何是好。
西山农田里一栋小楼,楼上有很多天线,锅盖。门口挂着一牌——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野外考察队。
这名字起得不大!
进了大门,转过影壁一看,嚯,巨宽的院子里起码停了上百台车。
陈慕安领着章程直入大厅,一路与人打招呼。
进了一道铁门,一拐弯,里面并排着几部电梯,每部电梯口都有一部安检的机器。
章程老老实实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检查,速度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安检员很认真,认识陈慕安,但照样把他仔细搜了一遍。
进了电梯,直下地下最深的第九层。章程把天眼放开,每一层都很厚,电梯井起码有五十米深。
开门一片明亮,长长的过道通出几十米远,两旁都是房间。
推开最里的一道厚门,章程看到了李天霞。
这是李天霞的办公室,门口有局长的铭牌。房间不大,不到一百平,老式的书柜和沙发、办公桌,还有两个暖水瓶,看样子,年纪比自己还大。
李天霞正对二男一女布置任务,见两人来了,扫了一眼。
陈慕安领着章程在边上的一个沙发坐了。
李天霞这屋看起来很简单,就跟普通的政府部门的一样,有股严肃的味道。
只是墙上有一幅画很有特点,怎么说呢,画得很糟糕,章程自忖自己随便画一幅都比这画得好。
老式的水彩画,60见方。太阳歪歪的,小草不对称的长着,开着许多各色的花,一栋小房子旁边,一个大眼睛小辫子的小故娘正穿着裙子在五彩的云朵下采花,手上还拿着许多。
然后,就没啦。
这算什么画?还用很高级的实木裱起来挂墙上?
目力一聚,章程看到画上的题字,心头一跳。
那题字歪歪斜斜,上面写着——妈妈,我想你!呈呈六岁画。
呈呈?苏梅的小名!
章程只听到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跳。
一抬眼,李天霞已经站在跟前,“看完了?”
章程赶紧站起来,“李师叔!”
李天霞对着陈慕安手一挥,“你先出去。”
陈慕安一楞,显然出乎他预料,灰溜溜地走了。
桌上电话响起,李天霞过去接了一个电话,只听,不说话,然后“嗯”一声挂了。
章程注意到,桌上有三部电话,分别是红、白、黑三色。
过来坐下,李天霞开口道:“陈慕安给你都说了?”
章程装傻,“说什么。”
“到我这来工作的事。”李天霞平静说道,好象在说一件不重要的事。
“师叔,我……”没想到李天霞这么直接,章程慌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天明可能逃回灵岛了,我现在人手不够,你必须来帮我。”
吴天明,灵岛?
“师叔既然知道他的下落,他应该是跑不掉了,恭喜师叔啊!”章程一看不对,赶快把话题转开。
“所以你必须加入我的部门!”李天霞眼神一厉,不容置疑地说道。
这哪是招人,这分明就是拉壮丁啊,再说现在自己还有事在身呢,这事必须果断点。
“师叔,我还有自己的事,现在没空做其它事,我来是为了……”
李天霞粗暴地打断了章程的话,“我没空和你叽叽歪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征招!我们是国家绝密级战略单位,有紧急调用一切物资和人员的权力。”
章程沉默了,还讲不讲道理了,你是牛叉,但也要别人愿意啊。心中有点鬼火冒,李天霞是自己的师叔都还罢了,他和苏梅,真是越看越像,一想到苏梅,章程的火一下又没了。
婉转一点吧。
章程拿出那个资料器,“师叔,你要我拿的证据我带来了,你看看再说,比那个吴天明重要。”
李天霞瞅了一眼资料器,“给你三分钟。”
“师叔,得关灯。”章程笑了。
戴维营密室中的一幕,再次重现,章程依然担任解说。
几分钟后,灯光重开,李天霞回到座位上一动不动。
屋里顿时落针可听。
又过去了几分钟。
听见李天霞深吸一口气,语速很慢地说道:“是地心给你的?”
章程点点头,老头不是啥都不知道啊,这就好办了,又斟酌着把回答小布斯关心的那番话大致说了。
“你,现在是帮地心做事?”
章程又点头,“地表联络大使。”
李天霞双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思考了一会。
然后开口道:“其它的,我不多问,你自己去给领导谈,我这就给你联系。”
章程心头一松,总算办我的事了。
李天霞起身,看了下表,拿起那部红色座机,想了一下,果断拨出一个号码。
也不回避章程,站在那就说。
“老陈,上次我说的那个人来了,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还要糟,你请示一下领导,人,现在我这。”
放下电话,李天霞仿佛老了几岁,坐在那沉默不语。
“有烟吗?”半晌,开口问道。
章程掏出一根给他点上。
烟雾缭绕,李天霞猛地咳嗽几声。
章程突然有点心疼。
忙道:“师叔,情况可能没那么遭,也许不会开战,地心也在寻求谈判的可能,只是战备不能不做。”
李天霞拿烟的手开始发抖,章程偷偷用天眼看去,李天霞瘦小的老脸抽动着,抬起头来,突然饱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