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战之中,段灼奋力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刃,鲜血四溅,周身上下早已是血红一片,自己的、下属的、敌军的早就无法分清了,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只是感到时间是无比的漫长。
死亡威胁面前,双方的士兵都没有退路可走,这就让人数占劣势的段灼无比的焦灼,从来没有亲临过一线的他,这一次终于品尝到了战争的可怕,这和平时的操练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啊,绝境之中的步协手下,战斗力这么强?连自己都已是身负四处刀伤(当然,也手刃了四个敌军),气喘吁吁,之前信誓旦旦说的坚持一个时辰,是不是有点太高估自己了啊?
就在自己力不能支,渐渐被敌军包围的时候,后面又响起了一片喊杀声,谢天谢地,另外两个方阵在解决掉了先头的二三百人后,没有弃他而去(别说,这帮雇佣兵还真是有素质啊),从两翼包围过来,又是一番血战,终于将步家军的这一波攻势给击退了——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候援军到了,这对已经拼尽全力的步家私兵来说,士气上是个打击。
第一轮攻击下来,双方都是筋疲力竭,段灼清点了一下人马,好家伙,800人就剩568人了,而且,几乎一半负伤,当然,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概看看倒在地下的敌军尸首,少说也有600余具.
虽说战绩不错,可敌军人多势众啊,这么耗下去还是对自己不利。
利用这个间歇期,段灼又进行了一番反省和总结,发现,阵亡之人基本上都是在突前方阵之中,另外两个方阵不仅伤亡极小(才30多人战死),还所获甚多,可见……总兵力少于敌军并不可怕,只要在某个局部的环节之中保持优势的话,还是大有作为的,这就需要积极防御,充分调动敌军!然后抓住他们的薄弱环节快速攻击快速撤出!
无意中打通了任督二脉,洞悉了一些游击战精髓的段灼决定继续采取“品”字形列阵方式,将所有的标枪和长矛都集中在了新组建的突前方阵(依旧保持200人的规模)之中,同时,拉大了三个方阵之间的距离,方便自身有一个灵活的运动空间。
看着时间大概是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按照目前这个态势,段灼暗暗盘算一下,只要再顶住敌军一轮进攻,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嗯,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以一己之力全歼对面的两三千人啊。
“将军!敌军又开始进攻了!”亲兵的一声大喊打断了段灼的思路,只见得对面又开始发动进攻了,只是,这轮攻击很奇怪,只有不到300人的架势,而且还是冲着自己这个突前方阵来的。
敌军这是想干什么?迷之自信啊?段灼很是纳闷:刚才那1000多人围攻自己这300人都没有全歼,被杀退了,这一回只出动2、300人能有什么作为?
难道是要车轮战?以数百人为一波持续发动进攻,消耗我军的体力?段灼猜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可怕了,这点人马我突前方阵自己就可以摆平,后面体力不济的话,还可以由两翼方阵上来包抄,局部空间还能有个人数优势,这样,顶住两三波进攻,只要一个时辰到了,任务完成,老子就撤。
想到这里,段灼的内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尤其是依稀看到冲上来的第一波敌军那苍白麻木的脸庞和绝望无助的眼神,更坚信曙光即将到来。
“冲!”在距离只有五十米的时候,敌军突然开始加速。
“起!”段灼一声令下,第一排和第二排士兵(这回新组建的方阵一共列成了五排,增加防御厚度)纷纷平端起了手中的长矛:加速又能如何?慢说你们步兵,就是骑兵,冲刺过来也是个死啊!
“投掷!”目测敌军进入五十米范围之后,段灼一声令下,后三排的士兵纷纷掷出了手中的标枪,一时间,又是有三十多个敌军倒地不起。
“冲!”在敌军进入二十米的范围之后,五排士兵端着长矛也快步冲了上去(方阵头两排士兵的矛头对准前方,后三排士兵握矛的姿势有的倾斜,有的垂直于地面,各不相同),刹那间,双方士兵再次狠狠的撞击在一起,自然,第一次冲撞下来,还是步家军的伤亡要更惨一些,段灼这一方的伤亡几乎为零,而残存的100多名敌军士兵却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依旧是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只不过因为人数上的劣势,处于被吊打的状态。
作死吗?正奇怪着,段灼听到了空中异样的声音,抬头望去,就发现无数的箭矢从天而降,直奔阵中而来!
“无耻之尤!”段灼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一轮只上来了几百人,这几百人还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原来就是为了要与自己纠缠在一起,方便本方弓箭手无差别火力覆盖,好狠毒啊!也只有被洗脑了的私人部曲才能有这种效果,换一般的人,早就崩溃或者倒戈了。
“快快撤退!”段灼一面大喊,一面组织撤退,可转瞬之间,纠缠在一起的士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再加上对面的敌军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奋战不退,结果,在箭雨落下之时,只有段灼和周围的几个士兵拼死撤了出来,其他的敌我双方三百多名士兵刹那间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吾辈将士的血不能白流!将士们!杀!”步协见对面魏军的主力方阵已经伤亡殆尽,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喊道,随后,千余名整装待命的步家死士狂啸一声,在后面压阵的弓弩手掩护下,冲向了段灼后面的两个方阵。
“快撤!”段灼知道此战断无再战的资本,仓皇之间只得组织狼狈的撤退,但此情此景之下,根本就无法组织有序的撤退,剩下的数百人挤作一团,敌人的箭矢纷至沓来,其中数支攒到了段灼的胸口,他只觉得一阵恍惚,跌倒在地。
“将军!”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士兵还算有点良心,一把将段灼扶起来,硬拽着往后撤退。
“我不成了!”忍着剧痛的段灼一把将这个士兵推开:“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小人李骧。”士兵答道。
不是李特的弟弟还能是谁?千里迢迢投奔至此结果赶上战乱爆发,一时间和家人被冲散,自觉无颜再见兄长,便一直潜伏在这一带慢慢搜寻(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也是为了生存,阴差阳错的投奔到了邓艾的账下,混进了新编队伍,成为了段灼训练的这一部的一员。
“诸位兄弟听着!这么下去的话谁也活不了,索性,受伤的兄弟于我一起断后,为其余的兄弟赢得逃生的机会!其他人,在这位李骧兄弟的带领下速速撤军,后面有邓朗将军接应!”一把推开李骧,段灼大声喊道,随即拎起一根长矛,用尽最后的气力冲向了敌军。
“杀!”在段灼的感召之下,真有几十名伤员不顾疼痛追随着冲了上去。
“弟兄们!不能让段司马等人白白牺牲!随我寻邓将军再报仇不迟!”红着眼睛的李骧忍下这口气,率人撤退。
这边段灼刚刚将长矛送进了对面一名敌军的胸膛,旁边就有四五把刀砍了过来,一时间血肉横飞,段灼晃了晃,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有的人初战即是巅峰,而段灼,初战,也成了最后一战,倒下的段灼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在想邓朗准备的杀手锏是什么?也许在后悔此处出征,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后面当一个参谋或者教官之类的,战争,刀剑无眼,果然没那么好玩啊。
如果再能坚持一下的话,也许段灼还能看到那几十号伤员在他的激励之下奋战至最后一刻。
无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