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记忆配合着现实也能得出“我输了游戏”这个结论,至少枯楼如实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B-4348。
除去记忆中融入自己掌心的【钻石】以外,当初降临在新世界的同伴们转移据点途中还找到了很多相似的物质——现在想来,大概率和这个世界的【战力等级划分】有点关系。枯楼参照意识海洋中残余的线索举例道:“散落在针叶林中的绿帘石和奇特的绿色云母,还有在通天石阶底下找到的象牙制品——”
他试着潜入意识海洋呼唤貌似是过去那场“游戏”的搞事者的精灵小姐,但是无功而返。枯楼抬起头仰视站在地上的B-4348,心里同时纳闷着分明对方也目睹了记忆片段,他为什么还要肩负起把细节重复一遍的义务。
“你该解释那场战斗结束后发生的事——”
“然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古怪的奢侈品能够与特定的人融合,虽然亚……那时的领袖没有明说,其实他把与宝石融合后获得了特殊能力的同伴当成了引怪的炮灰。”
“还有,说这种话的时候建议您还是把笑容收一下。”纯白一侧的救济者老老实实地蹲在床边聆听枯楼的回想,“不过他已经失去当引导者的资格了不是吗?”
自称是共享了【梦境】的B-4348,和没能完全恢复记忆的当事人一样是一头雾水,被苏醒的怪物神明塞进体内的记忆巧合一般地与枯楼同步,他也没有其他对方还不知道的消息可以提供。
“领袖最后承认了这件事,接着他……应该开始怀疑起最初的【钻石失踪事件】了吧。”枯楼摁住自己的太阳穴,他又一次感到一阵头疼,“剩下的我也没能想起来,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的身体被你埋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惧怕怪物?”
“你为什么……用那样的语气称呼【贪婪】?”
他将发烫的右手隐藏在袖子里,除了变回作为“枯楼”该有的那具身体外,实际上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面前的救济者。
这支队伍与北方的任何一位战士都不一样。在救济者队伍中的每个救济者的言行举止也都令人摸不着头脑——酷若警告过他,救济者都是被纯白排除在外的【废·物(没用的人)】。
先从最简单的问题试探起——见B-4348愣在原地没有回答,枯楼叹了口气,换了他认为最该解答的基础问题丢给对方。
“为什么要把敌人带进自己的领地?”
“这些问题,”被问话的人叹了口气,“在前往墓地的路上顺便告诉你……您吧,【贪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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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神。』
远古时期的世界由七尊原罪之神统治,由此奠定了这个世界『永不止息的战争』的基础。
“人类诞生后。”他说,“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时期』。直到被誉为『原初的魔法使』的男人出现。”
“人……没有能力驱逐神明。”B-4348的目光落在自枯楼指尖垂下的金色十字架上,“是神……放弃了人类。”
“于是祂们决定离开了,在把这个世界托付给『原初的魔法使』之后,教会他完全掌控大气灵力的方法,并留下了『祭器』的诅咒。”
“于是除了最初的神和魔法使外,以后出现的所有人类必须以手中的武器为媒介,才得以运用灵力使用魔法。”
“原初的魔法使他,伪造了『纯白之神』的概念。在神明尽数离去后世界陷入混乱,人们变为行尸走肉,看不下去的魔法使创造了『纯白』这个信仰,并要求人类为此而活。”
“《创世纪》上书写了那段光明时期的具体故事,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忘却了战争,舍弃了欲望……”
“却也萌生了更多的黑暗。”救济者闭上眼,握住枯楼的手,仿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令对方感受到当时的情形。
他们本该在这片白之领地中通往墓地的小径上前行,但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是所谓的“远古光明时期”,枯楼看见陌生的人类躲藏在阴影中,手持利刃,在他人毫无防备地经过后跳出来用力刺了下去,魔光缠上刀刃,可怜的路人没有挣扎便失去了生命,而他的血液则倒流进了那把利刃中。
谋杀者露出目的得逞的阴险的笑容,可是倒下的人脸上洋溢着微笑,周围的人也无视了这场血案,该聊天的聊天,该做事的做事。
“无欲无求的纯白之人,和看破了这个事实,妄图从中获利的另类。”B-4348依旧闭着眼睛,“很快在信仰纯白的人中出现了说破这件事的勇士,他当面对峙原初的魔法使,被赐予了蕴含有神力的兵器,靠它抹杀了所有创造黑暗的影子。”
“战争结束后,勇士带领信任他的一批人离开了纯白之神的庇护,在原初魔法使的默许下划出一方领土,自力更生。”
“『黑』由此诞生。”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幻境便自行解除了。放下枯楼手的同时B-4348也从披肩下摸出一把匕首——枯楼认得它,它在他们的战斗下原本应该碎裂了的。
“可是世界分为黑与白南北两界,在原初的魔法使因为诅咒失去生命后,新上任的魔法使认为该回收黑的领土,于是与黑的首领产生了矛盾。”他握紧那把匕首,“战争又一次爆发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延续到现在的领土纷争。”
“战士们不断失去生命,第一位的钻石魔法使也不断更换,而从不露面的黑的首领却被认为从来没有变过,勇士跨越远古时代来到了现在,仍旧有着呼风唤雨的影响力以及实力。”
他们停留在一面被刷的雪白的墙跟前,B-4348将自己的匕首插入墙与墙之间连接的缝隙中,很快墙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更加闪亮的白色阵图,尽管背景是同色的,但不妨碍它在人前展示自己的魅力。
很快墙壁向上移开,露出它背后的路来。
“墓地看起来……被人为的破坏过啊。”
“是不久前的事情。”救济者点了点头,“约摸有了两三个月吧,纯白的背叛者闯入墓地挖走了所有埋藏在其中的战士遗体。”
“两……三个月……”纵使没有精灵小姐帮忙计时,枯楼也隐约记得自己离开城堡的时间,大概就是三个月前的“某个日子”,“难道是……”
他的那位友人,以现在的身体为筹码交换了那座城池,也带出了他。
“我的恩师也被埋葬在了这里。”
B-4348将手伸向自己的披肩后,等他再次举手示意枯楼朝他看的时候,匕首已经消失了。
“别担心要赔偿我的武器这种事情。”他那么说,“白之阵营会修复魔法的魔法使多的是,虽然大部分只在红、蓝宝石的阶层。”
“逝去的人,本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了。然而,他的身体却重新获得了生命。”
“托你认为的【怪物】的福,我和你共享了梦境(记忆),那么,为了补偿你,可以请你委屈一下听听我的故事吗?”
“以代号作为名字的……救济者的故事。”
他们被称为【没用的人】,不是因为能力弱小或者身体上的问题,而是这些人都违背了“纯白”的意愿,没有遵从指令做出行动。
不听命令的战士被第一位的魔法使下令遗弃,于是他们被赶去了领土交界处的战场,整日整夜处理领土纷争的问题。
生在纯白、长在纯白的战士们,渐渐地对纯白有了意见。而被舍弃的救济者们却得到新一任的钻石魔法使的看好,获得了守护《创世纪》残本的机会,也因此得知了更全面的世界。
“大部分救济者,信仰的其实不是纯白,我们都认为那只是个虚无的概念。”B-4348解释说,“我们同样抗拒黑一侧的人,但如果有一天得到了在黑与白中选一边跟着行动的资格的话……我想大部分救济者都会选择没有尝试过的另一侧吧。”
“我们信仰的是原罪。”
强调领土的纠纷、忘记人民心中对仅剩的『原罪』的恐惧。
“所以看见封印之戒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它,也知道它的效果,心里也猜测出了封印解除后的结果是什么。”救济者伸手阻止即将暴起揍人的少年,“我和我的恩师本来不属于这个队伍,我们都是别人口中『高贵的魔法使』,和你想象中的一样,有着『水晶』的等级。”
“他在战争中救了我一命,也在之后负责指导我学会如何战斗。但是在第一位的魔法使要求他献祭武器使用上位魔法时,恩师拒绝了。”
“钻石阶位的魔法使,在驱逐了恩师后想方设法让他使用了那个魔法,同时因为没有献祭武器而引发了诅咒。我跑去救了他,违抗了指令。”
“然后他死了,被新上位的钻石魔法使认可,埋葬进了我们纯白领地中……属于战士的墓地中。”
枯楼没法知晓当B-4348发现酷若闯进了墓地,盗走所有战士遗体时候的心情,他看见B-4348攥紧了拳头——他过去也看到过有人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是名为亚瑟的“游戏胜利者”第二次看见死者时的表现,少年记忆尤深。
“那件事之后,”B-4348没有说明是“哪件事”,但他认为枯楼能够理解,“我听说了【诈尸】的传闻。有人看见应该已经死去的我的恩师,行走在纯白的领地上。大家猜测那是枉死的怨魂想要找前一任的魔法使讨命,可是钻石魔法使之间的改朝换代一定是先代逝世后才能做的事情。”
“啊,那是我。”枯楼没有狡辩,直接承认了,“我想应该是。”
那时候他一直往北方走,妄想找到迅速变强的方法。在摸索到使用封印之戒完成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魔法后,就被精灵强行送回了黑的领地。
——并且学会了如何以游灵的身份使用『神』的魔法。
“后来。”像是没听见枯楼的话一般,B-4348走上前抚摸着一块石碑,“救济者队伍中出了叛徒,我们去了临海小镇,路过那家酒馆时——”他们想必便是当时从窗口一闪而过的黑影,枯楼点了点头,“我看见了那个纯白的背叛者,还看见了在他身边复活了的恩师。”
“于是在手下因为对黑一侧的怨恨挑事找茬的时候,我在找机会向你发起挑战,我肯定自己有办法击败你——只要封印之戒真的是你的武器。”
“你见我用戒指进行格挡,又让十字架拼接形成悬顶之剑,就想好了纵使赢不了我也能妨碍我行动的方法,却不料唤醒了唯一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贪婪之神』。”
“怪物也能称神,这也是个奇迹吧。”枯楼嘟囔着,走到B-4348身边,看着他在墓碑前双手合十,可以称得上是无比虔诚地在祭拜着。
他皱了皱眉,站在自己正前方的救济者,看见了“金色之血”,也认出了“贪婪”。
枯楼握住金色十字架,他想要做点什么,就在对方取出自己看好的身体时——但是精灵小姐自从他开始恢复记忆起,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意识海洋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