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领他到了那扇“无法打开的门”跟前，告诉他，“黑”千百年来追求的“信仰”就在那门里面，只要他能打开它，只要那些刻在门上的红点安然不动，既没有抖动也没有发出红光。

于是他把手放在门上，很快失去了打开这扇门的资格。首领板起脸摇了摇头，又领着他离开了主领地希顿尔达，放任他去做了个商人，也随便捏了个“信仰”塞进他的心里。

那颗心不断地跳动着，传输比“纯白”还要虚伪的信仰经过他的全身，最后连在睡梦中也不得不维持着幻想，他一蹶不振，并继续沉沦。

商人走过很多地方。

灵力跟随着源线，源线在哪里断裂了，哪里就空荡荡的没有灵力，当然也缺少强者以及魔法使；若是哪片土地下厚厚地缠绕上了一圈又一圈的概念之线，这片土地就会变得富饶而且强大，也成为领土纷争泛滥却又意外和平的奇迹之地。

商人也认识了很多的人。

在与人交往中，他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决定，最后他回到家乡，记住了“大老师”的名字。

纯白的一方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不断往后堆数字的代号，他瞅着月亮降下太阳升起，从一个怀疑世界真实性和多重性的小毛孩成长为了一个一心只念叨生意的合格商人。一切的一切美好与普通平凡寻常在他遇到这位“纯白的背叛者”后戛然而止，连名字都没有的大老师成为了信徒今后人生的引路人。人生航线上的灯塔已经存在了很久，一直吊着口气等待着商人这样虚伪的信徒前来拜访他。

没有自己名字的大老师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大老师讲到了《创世纪》，于是他就千里迢迢靠着一年的货物向看不起自己的首领借了一星期的史书残本；大老师讲述着原初魔法使的故事，于是他趁着做生意之时与平日里素来看不顺眼的纯白之人打好交道；大老师为他展现了原罪神的世界，于是他从自己记忆深处挖出了血淋淋的噩梦，笑容满面地摊开在老人面前。

过去睡不着的日子，过去难以磨灭的信仰，因为新认识的并且被相信着的老人而重新进入了他的世界。商人变得不再平凡普通寻常，他又一次成为了疯狂的异类信徒，人们信仰的“黑”之首领放逐了他，于是他跟随大老师转身信起了原罪之神。

原初的魔法使驱赶了六尊神明，最后的神明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所有物，在不断迫害之下失去了踪影，魔法使放下心来，宣布不会继续追踪贪婪的下落。

商人看见了大老师眼中的自满，老人得意洋洋地告知他了鲜有人知的秘密，只见这座年久未修的灯塔在自己身下的灰烬中翻出了一张保存完好的图纸，那是一份地图。

“全世界……”灯塔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骄傲，“仅有的这一份，我啊。”他把地图卷了起来，“要把它带进我的坟墓里，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会在另一个有着太阳、月亮、大自然与人类的世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回忆在这个世界的经历，我会永永远远地记住你这个人，最后安稳地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持有有缘人才能知晓的秘密，像现在一样。”他闭上眼，但他没打算就这么永远闭上。

“卓洛啊。”大老师叫唤着有缘人的名字，商人的嘴唇早就因为信仰和秘密而被牙齿啃的血肉模糊，他的指甲也因为攥紧了的拳头而刺进肉里，有缘人得不到会被带进墓里的追求信仰的线索，他耐下心来找了个“以后再来看望您”的借口匆匆离去，计划着该如何拿到那张“秘密”。

商人不清楚秘密的意义，他的眼光也止步于看出那张纸的价格，但是大老师和他一样是位疯狂的信徒，信仰的还是“黑”以外的神秘存在。商人感到兴奋，不知不觉又接下了好几单生意，他变得更加忙碌，也有了更多的人际交情。

突然间故乡遭到纯白一方的暴徒袭击，大老师连他的一堆藏品被以“背叛者”的名义上交到了救济者手中，而那可怜的老头也被丢进白金布鲁的铜墙铁壁中。

神圣之门分明在首领将其抛弃的时候便已经丧失了光彩，却因为新的主上是来自钻石魔法使麾下的暴徒，它被再度启用，但是一旦关上后就没了有能力开启它的人。纯白的战士们用自己的武器妄想解开机关，一个个中了永续陷阱后昏迷倒下，沉浸在了地下兄妹俩的痛苦情愫中，继承了永久沉睡的诅咒。

商人的希望消失在了门后，他因为不断造势的信仰饱受痛苦，做一个好梦都不被允许。而造成这一切的大老师却死在了那扇门后，商人达成交易回到家乡时候，那具身体也已经凉了不知有多久了。人生的灯塔由于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崩塌了，商人没了帮他指引方向的老人，开始横冲直撞在触礁的边缘左右徘徊。

“枯楼大人。”是卓洛的声音，枯楼站在被不断输入的灵力强行复活的遗体前，他的背后传来了本该困于雾气中的商人的声音，“枯楼大人。”那声音不间断地叫喊着他的“名字”，似乎在表达着他的不甘。

“听上去很痛苦啊，卓洛。”少年垂下头，又立马因为看见那具活着的死人而抬起头来，无论哪一边他都不忍心去看，“风声自临海小镇传入你的耳中，你跟随着地图上的异样找到了我，并意外回到了朗栎城。”在这之前就已经被他看破的事情——枯楼将它们刻在云海上代替了可疑商人的画像，健忘的少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商人的具体面貌了，就好比说是一副随意涂鸦但完成度却非常高的人物像，之后再想模仿自己这时的笔触重新画出一幅，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通过家乡的所有灵力复活了已经逝去的可怜人，在世界各地召集失去信仰的行尸走肉来达成你的目的。”

“拥有‘黑’的意志，以及‘白’的本命武器，凑齐13‘过满’就能打开嫉妒之神为留下的同伴建造的神圣之门。”意识海洋中的精灵小姐似乎咳嗽了几声，枯楼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对着空无一人的背后说话，“背叛者只是背弃了信仰，你想他们并不会放弃信仰。”

——可是小小和杰塔就是那样的背叛者，因为好奇而跟上了你，也作为“游客”进入了山城朗栎。

胖商人打发走了商队领袖，但是没有注意到他背上不见了的屠龙巨剑，那是领袖一直以来在炫耀的武器，因为领袖无法使用而想要找个买主，终于在这一天的山城朗栎中交到了合适的使用者手中。

“只是，为了，万一——”背后的声音如此吼道，地上活着的骷髅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是残留下的灵魂听到了有缘人的声音而控制身体做出了反应，“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临海小镇的纸质地图上家乡的位置蒙上了阴影，商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被关进神圣之门中的纯白背叛者，老人生前在山城朗栎中平静地生活，极点上丰富的灵力让他能够安居乐业，不必担忧和烦恼任何琐事。

“是谁？为了什么？”卓洛找到了他们新上任的二把手，对方直接对他承认了这件事。被他抓住“纯白背叛者”这个把柄的二把手答应与他合作，奉献出他的力量找出贪婪之兽。尽管过程并不简单，但是他们确实忽略了救济者队伍径直跑进了白金布鲁的看护所内。

枯楼也应该有“本命武器”，卓洛那么想着，计划被看破一半，甚至还被逼着说出“失踪灵力去向”的信徒还有机会站在大老师面前向逝去的老人讨要当初的“秘密”。

“你怂恿了不少人去信仰贪婪啊。”

『我们信仰的是原罪。』不知为何，B-4348的话又一次在脑海中回放出来，被打扰思绪的枯楼皱了皱眉，商人在城门口让他被其他人误会，虽然卓洛能够确定那些游客不会有多大反响，只是那会儿还没有了解情况的枯楼与合作伙伴要确定安全性而躲了起来，商人获得了单独卖惨的机会。

“黑之首领做不到的事情，你这个新上任的二把手大人同意了我的委托，并且想要守护好我的家乡。”

“可是还没有等我考虑好要让你去做到什么，你就率先看破了游客们都是我的同伙，尽管不理解我们想要干什么，你还是指出了事实。”

“最后，救济者们袭来，你与两个凑数的汇合，他们本就不愿意听我指挥，按你吩咐把可能会图谋不轨的我捆了起来，提前进入了白金布鲁。”

“那些背叛者和你一样，都是信奉原罪神的信徒……”枯楼蹲下身，把手搭在了那具还有生命迹象的骷髅上，骷髅的指骨动了起来，连带着他没有血肉覆盖的手臂，一并盖在了枯楼的手上，“真是可惜……不，可怜。”

不黑不白的人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同样作为纯白背叛者的好友曾经说过，也因为这样他对枯楼羡慕不已，并且向往成为枯楼这样的人，也试图站在光明之下，但是却……

“我想让贪婪自己来了结你们的执念。”

无论是卓洛还是被卓洛蛊惑的失去信仰的行尸走肉——

枯楼的身后没有其他人，声音不过是雾气幻境遗留的产物，真正的胖商人还沉睡在卡珊德拉的棺木上。少年无言地摘下手中的封印之戒，这也是在认识B-4348他想要试着观察一下结果，释放出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以帮他暂且稳定住身体中的灵魂，他现在“应该”能够施展一部分本体的力量——

『贪婪拥有金色的血。』

被划破的伤口中流出了金色的血，属于人类的血液不会在这种情形下被浪费，库劳德抿住嘴忍耐着痛苦，不断蒸发和被利用的贪婪之血会在事后以十倍百倍的比率灌入他的身躯中填满他的灵魂，直到库劳德完全被“枯楼”替代。

金色的血与门里门外的雾气相融合，那一瞬间枯楼的意识海洋中多出了十余人份的记忆，这庞大的数据量留给少年自己去消化，再也不会存在于门外倒下的疯子信徒们的脑海中。

“还、不、够——”

“不对！不对！不对！”

——已经足够了，少年在心中呐喊着。他看见了商人的记忆，被黑之首领相信后舍弃，连“黑”本身都不愿意被信徒所信仰，弃犬被写入“信仰原罪”的概念后丢出希顿尔达自生自灭，终于忘记了痛苦后又被人强制唤回记忆，真的成疯成魔后开始同化其他被信仰抛弃的人们。

还有那些昏迷了的背叛者们的记忆，人们向往成为最强大的钻石魔法使，他们有的只是平民，有的是连红宝石阶级都没达到的弱小战士，强大的人也会因为信念不同险些成为“救济者”，人们被迫离开了“纯白”领地来到过去勇士的庇护下，又被“黑”之信徒鄙弃厌恶，连人都做不了。

“卡……珊德拉……”

【不要喊这个名字。】

【不过，卡珊德拉也不错。】

【也不错。】

枯楼是在呼唤自己——即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精灵小姐”“精灵小姐”地喊着，但是精灵确实回应了他，精灵小姐否定了卡珊德拉这个名字，却还是贴心地想方设法让他变得更好受些。

“我还不是……现在也、不是。”

不理解少年在坚持着什么——意识海洋中的精灵小姐叹着气摇了摇头，她动手替枯楼处理起了新容纳进云海之中的庞大数据，它们有的是毫无意义的废品，有的则满是人类存活下来的怨恨。存在于意识海洋中的精灵小姐迅速抉择出了什么是该留下的什么则不然，然后将没用的多余数据完全清除出去，这些分明是现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却因为神明的接手而被永久抹除了。

“现在也不是‘贪婪’——”在无意识状态下喊出这句话来之后，枯楼猛然睁开眼，面前依旧躺着那具被枷锁束缚的老人遗体，这具遗体在有血肉之躯的活人和失去生命迹象的枯骨间不断转化，终于当枯楼完全消化了来自卓洛的情感记忆后，变成骷髅的遗体手臂“啪嗒”一声与身躯分离，一团微弱的光点从骨缝中飘了出来，融进了枯楼的掌心里。

意识海洋中传出了精灵小姐惊喜的叫喊声，云海中凭空多出了一张地图，枯楼摊开手，那张地图浮现在他的手掌上，到处都蒙着精灵小姐特选的黑影，象征着世界链接点的所有——

【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线索了。】

精灵小姐说道。

【那是、位置。】

【那么……】

贪婪的力量斩断了接连在遗体身上的源线，枯楼转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到逝去许久的可怜人，他抬起头正视着关闭着的神圣之门，现在，他要想办法从里面出去。

【那么、用‘它’吧。】

——利用“神”的力量，精灵小姐在云层上画上一个图案，枯楼过去在好友身边见过。

他将脱下的戒指重新戴回变成骨头的手指上，等待它再生血肉，什么都没有拿着的左手上多出了一把剑——刻有好友的曾用代号的剑，是在临海小镇的酒馆里反复确认并于冥想状态下记录在意识海洋中的仿品。

再加上先前封印之戒的锁链在下沉的地砖上捞出来的另外十二把连主人都晕了无力操纵的武器，锁链再次行动将他们同时插入面前合上的神圣之门背面的圆形浮雕中，与正面的浮雕一模一样的机关被成功启动了，源线没能让魔法机关分辨出一把仿品——因为那是神的力量，超过了他们的造物主。

“我……还不是……”

少年挣扎着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怪物本身，意识海洋中的精灵小姐又一次地沉默了，神圣之门缓缓打开，他走了出去。

它合上了，与想象中的一致，再要去打开它的理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这扇门连同被黑之首领抛弃了的白金布鲁，可能不会再有“黑”一方的好事信徒接近了。

那具可怜的遗体连带着被遗忘的记忆以及卡珊德拉这个名字中蕴含的“真相”，一同被隔绝在了门后。

——浴血奋战过后的两个幸存者，正向成功解开机关的枯楼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