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城，款兰。

奥尔菲纳68号列车按照惯例停靠在站台的右侧，上车的人很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站台的各个角落里，安静地等待列车动力提供停止，乘客陆陆续续全部下车。

利特鲁终于从侧窗前离开了，他急着去帮搭档收拾他们的行李，包括从旅游胜地带来的土特产，还有寄存在列车货车厢里的七叶树盆栽——枯楼在捎上他们上车的时候对那棵树的存在提出过抗议，但是被一直在车上工作的魔法使婉拒了，那乘务员没见过种在南极点的植物，因此感到兴奋，也一口应下了帮忙照顾这棵树的请求。

枯楼将脸贴在放下来的侧窗玻璃上，原本在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暂时离开，他不禁感到有些无聊也有点寂寞。这扇用魔法维持的玻璃在列车行驶途中为安全起见也放下来过，上面来自利特鲁的脸颊印证实了这点。

枯楼不怎么想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他竖起耳朵听见列车鸣笛三声——这是提醒第一批乘客该离开了的声音。作为贵客的二把手只需要在专属车厢内悠悠闲闲地等待乘务员自己跑来带他们下去，无需理会对于普通乘客的“下车铃声”。

他走到包厢外面，站在车厢的走廊上，侧窗能看见的风景靠着站台，唯有下车的乘客和在角落里调试着数据玻璃的当地人；走廊上的窗户能够让乘客清晰看见奥尔菲纳在源线上安置的轨道，以及轨道之外能看见的“款兰”这座城一边的景色。

“果然是一座充满文学气息的城市。”枯楼叹了口气，从车窗内朝外看见的城市一角，楼层外部是看见了许多次已经习以为常不会感到惊讶了的“玻璃”，投放着不认识的人在没概念的日子里新写了多少多少字……枯楼打量着两座文字不断跳跃着改变的大楼之间的距离，又偏离视线看见了不远处装修古朴——那是一座装修的像纸质书的灰褐色大楼，他甚至还能够看清上面的著作署名。

环绕在书楼和玻璃楼之间的光带，则是建立在源线带上的当地交通工具，枯楼转身进了他们的包厢，透过侧窗看见站台上也有“那玩意”的停靠位置，甚至有不少初来乍到的游客一副感兴趣的无可救药的模样在那儿排起了长队。

“这还真是不错。”虽说他确实暗自吐槽了那些人“无可救药”，但说起来自己第一次向北前行的旅途中也被这种交通工具吸引住了目光，那是在其他有相同配置的其他城市里发生的事情。枯楼托着腮依靠在放下的小桌板上，车厢走廊里传来声响，是杰塔和利特鲁回来了。

——还有那棵树。

“我说。”三人之中拥有绝对地位的二把手发话了，“就把那棵树扔在这座城市吧，源线上它是死不了的。”拎着棵树去找隐藏在书城里的世界链接点？枯楼理了理自称因为过于无语而有些凌乱的额前碎发，看似是在征求两个同行者的意见实际上已经开始了发号施令。

“不，老大。”利特鲁竖起一只手手掌，另一只手绕过搭档抵在盆栽上，两人身后站着这回来请贵客下车的乘务员。杰塔抱起盆栽推给枯楼，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背后的乘务员见三人仿佛都不愿意退一步，上前对着二把手咬耳朵道:“还请原谅，天父大人，小人把‘用魔法可以携带上任何巨型物件’这件事告诉了您的这两位同伴。”他又退后一步回到原本站着的位置，学着利特鲁的表情满脸期待地瞅着枯楼。

“乘务员先生真是喜欢植物啊。”

“哪里哪里。”

刻意隐藏了六芒星标记的魔法阵悄然出现在七叶树下方，还没等三个“志同道合”的人有所反应，盆栽已经给魔法阵吞了下去，原地消失了。

不情不愿地处理完在68号列车上的最后一件事情，枯楼拍了拍手转身朝向这两位擅自跟过来的同行者，他有些后悔一直摆出想要征求这俩意见的态度。高个子的那人自知理亏默默无声地点头示意想要跟在他身后，而另一边的孩子就完全没有理解枯楼眼神中的意思，带着感激的语气及神情扑上前去:“谢谢您呐老大！我们老大果然最棒了！”

看向小小和杰塔，他叹息着吩咐乘务员上前带路，抬手打了个响指，一袋额外的抚养（树）费落在乘务员手上。游灵对灵力的掌控不是万能的，枯楼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今后节省灵力开支用来保管那棵多余的七叶树。

“不过啊老大。”利特鲁转着圈跑到与他并肩而行的位置，搭档杰塔无言地背着行李走在他后面，“明明奥尔菲纳的68号项目打着‘为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服务’的旗号，但实际上我们这些人——”他回头瞟了一眼黑之阵营二把手的专属车厢，“得到了更好的服务不是吗？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要额外付出的啊额外付出懂吗？我们可爱的小先生？”二把手伸出右手比了个异常奇妙的动作，但只要是懂行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背后的杰塔掩住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次的款兰之行一开始就让他们新抱的大腿损失惨重，他似乎能看见身后刚刚告别了的乘务员眼中的笑意，以及奥尔菲纳那伙人数着额外收入的模样。

枯楼回过头去瞪了罪魁祸首之二的同行者一眼，但是空出的左手却仍然没忍住伸向嘴角，得以见到其实他也在憋住笑意，背着行李的杰塔也快步上前到了能与黑之二把手并肩的位置，一手扶住利特鲁一手搭着枯楼的肩。

枯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之前的气氛让他沉醉其中，杰塔心想。

但是，不能继续沉默了，高个子的男人下定决心要把列车上没能告诉对方的事情说出来，他独自一人想了很久，也找过一向没心没肺的搭档讨论了一段时间，直到列车靠站，他也没对“要在这座终点站城市寻找‘信仰’”一事有所评论。

“答应卓洛的召集是为了满足列托的好奇心。”杰塔吁了口气，他已经鼓足了底气，“你们可能是有着同样的信仰，但是做出决定的权力在这里……”

“嗯？”枯楼看了他一眼，如果没有并肩而行的话，可能完全判断不出这位看上去高个的同行伙伴真的已经高出自己有一个头的高度，“怎么了吗？”被杰塔盯着心里有些发毛的二把手出声询问道。

杰塔仿佛是终于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开口说道:“就当是赔罪吧。”

“老大。”学着利特鲁的叫法，“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来做这地方的导游也可以。”

款兰的导游册在每个交通要道口都能被瞧见，在虚构的灵力框架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枚枚正方形的晶片只要放到眼睛里，就能读取出整座文学之城的详细信息。

“但是，对人类大脑的损伤很大。”在离开列车站台时，杰塔顺手取了一枚晶片，“因为其中算是冗余的信息量被添加得有些太过了。”管理者将符合自己爱好的作品塞进了导游册中，来自纯白主领地的那些魔法使们也纷纷写了些回忆录性质的文章拜托款兰去传播。

他们出生在这片北方土地上，尽管不是款兰的当地人，但还是要比仅仅走过一回北方之行的枯楼要了解得多了——枯楼摊开地图再三确认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跟上了杰塔和来到新环境蹦蹦跳跳不亦乐乎的利特鲁，“虽然对某些信徒而言，追求信仰比物质享乐更重要。”杰塔将晶片投掷入了下一个关口的灵力框架，导游册因为没有支撑而倒在那个虚拟的架面上，又有一股不可抗之力将它扶了起来，与其他整齐摆放的晶片归到一起，“但是这里是文学之城款兰，是一块就连奥尔菲纳也难以舍弃的巨大蛋糕，美味可口！”利特鲁放慢脚步，让后面两个人能轻轻松松跟上他。

“如果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你那个信仰，也许会落到与卓洛和那些家伙一样的下场。”——他提到了卓洛的名字，商人被他们丢在了家乡里，或许会重新回到还崇拜追求黑之首领的那段时光里去吧，枯楼收起地图，等待着小小对这番话的解释，“款兰是种虚构的花，而这块‘蛋糕’上可以见到的一切——”

小小抬高音量:“都是幻象。”

纯白领土中唯一的文学之城，也是一座虚拟都市，人们在自己书写的作品里构建世界，借助灵力和魔法让它们成为“现实”。

早在车上两个舍弃纯白之神信仰的背叛者就已经商量过是否要打击“老大”的自信心，若是让枯楼了解到他排除了所有不能选的选项后决定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这样一座城市……

“很害怕啊老大，要是你成为下一个‘我们’就糟糕了。”杰塔放下搭在枯楼背上的手，接过另外一个小导游的话茬，“但是如果作为导游的话，或许能像现在这样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在款兰上要找一个“点”，已经不再是所谓“大海捞针”的难度。

城市会因为作品的完结而固定下来，也会由于写作者萌生新的思路以及灵感而发展，一切建立在“源线”和“魔法”还有奥尔菲纳集团的基础上——可是一旦有作者离开这个世界，属于他的那部分世界会枯竭乃至崩坏，而有的人想要改自己的设定，城市也会产生巨大变化给居民带来影响。

而没有发展完就告一段落的建筑则是最可怕也是最可悲的——杰塔抬起手引导枯楼的目光转向城中央的地带:“那里是款兰城中的‘废墟’，没有完成的文学设定和被人唾弃的内容会被随意丢在那儿，是一座巨型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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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免费导游叽叽喳喳地将关于这座城市在导游册上看得到或是看不到的一面全部说了出来，几乎已经把“寻找世界链接点”这件事的枯楼疲惫地倒在了这个晚上的休息区域内。

位于他们口中垃圾场边上的奥尔菲纳经营的旅店，有着黑之二把手的权限他们能够减免一半价格入住。心中暗自责骂着这个“大集团”的奸诈及抠门，枯楼再度进行冥想躲进了意识海洋中。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二把手轻抚着身边飘过的云朵，云海之中记载着所有在“无法打开之门”后的资料，尽管这是精灵小姐自说自话去做的，一些本以为不会派上用场的事件也被详细地刻在了云上。

“款兰的事情，我可能比他们要更清楚一些。”

世界链接点不会跑，他们无需担心因为城市的特性而失去“入口”的下落——已经确定在这座城市里，又因为奥尔菲纳集团的介入他能不用忧虑黑之首领的耳目。

“如果能中奖就好了。”

剩下可能也应该是唯一的问题——是“入口”更具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