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役者的目光落在晶片上，由于撞击和破损从而致使它投放出的影像并不是完整的，透过晶片屏幕中多莱格的全景图也能够看见他们正在做什么——使役者上前一步，顶视图中的自己也跟着移动。

出于本能警惕着周围环境的怪物从喉咙中挤出不明意味的嘶声，它摇摆着尾巴防止身后的袭击，边伸长脖子威慑住获得逃跑机会的猎物们。

“吼……”

很可惜它不再有享用猎物的机会，仿佛是专属于它们的死神居高临下自空中俯视着它，发现敌人的喀历连完整的一句嘶吼声也没能拼完就化作血沫和脓水成为周围植物们的养料永远消失了。

“那枚晶片是公馆里那些家伙们的？”

若不是亲眼见证了所有的过程他也许还以为那怪物是直接被蒸发了，它就好似一开始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溅在草地上的痕迹也正逐渐消失。

供自己驱使的野兽或者称之为“怪物”，已经与自己的灵力断开了链接，证明它确实是被对方解决了——使役者抬起头，怪物们的死神悬浮在半空中，背后是不知不觉已经升空的红太阳，因为那还算刺目的光芒他无法看清死神的长相。

商人不需要去担心这种事，来到多莱格的理应都是自己的同类，想必那不过是看不惯怪物而动手的稍微有一丁点实力的“竞争对手”。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同样没有必要关心公馆里那群勉强利益一致“志同道合”的同行，只是为了确保他的未来是否安全，他如此询问道。

“用路边采摘的药草让他们一时半会醒不来了。”空中的死神回答他说，从语气中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

“我去了宫殿。”死神说，“在他们吸引了‘火力’时。”

公馆里的人到了该休息的时间都纷纷倒下，像是连续几天的狩猎狂欢令他们一个比一个疲惫。枯楼将商贩们晶片中的资料导入99号给予他的那一枚相同类型的晶片里，也避免了意识海洋不得不迎来下一次扩容这种事情的发生。

掌握了城中路线图的枯楼第一时间决定去找到城里失踪了的本地居民们，通过晶片的监视全城效果和储存好了的地图，他第一个赶到的就是龙族宫殿。

复古的殿柱四个中有三个是不稳的，门殿的四壁上也画着各种各样施法失败了的魔法阵；用龙鳞装饰的地毯延伸到稍微里侧一点的殿厅后变得惨不忍睹，好似是有什么贪心的家伙把上面的装饰物一个一个地扣了下来般；抬起头能看见宫殿天顶悬挂下来的水晶吊灯，灯框架也用了那与寻常矿物差不多的一些龙鳞来点缀——

他看得出来，也能感应到宫殿里哪些地方的灵力超常的浓郁。

“浓郁？”走在空旷的宫殿中，沿着走道碰了不少壁，也不知何时迷失了回去的方向，感觉到“浓郁”的不是宫殿中夸张的灵力，而是一股铁锈味，感知到的一瞬间枯楼险些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不清楚是累积了多少个年月才能达成的伟大成就，恶心的味道都能作为研制生化武器的材料了……”连自己嘴里也能品尝到这味道的滋味，他赶忙挥手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才得以继续探索下去。

然后，他遇见了蜷缩成一团独自后悔的老龙王。

“他还说自己叫‘咸蛋黄’，是认识的人类商人帮他考虑的名字。”浮在空中的死神落地来到仍旧处于弱势的那一方身旁，瞥了一眼搂着鹅掌木脖子一脸无辜样子的喀乐兹，“委托我将这个消息带给门前的守卫，他不愿再错下去了。”

喀乐兹没听出枯楼的外话音，点了点头还是那副像是要炫耀的模样:“没错！”他喊了出来，“是那头活了好长时间的龙，因为走的是额外魔法的路所以外壳也失控变成土黄土黄的了！”

“你还真是会起名字。”怪物来时缩在鹅掌木翅膀背后的搭档二人见威胁消失了也就都跑到母龙身前，小小眼睛一亮认出了“死神”究竟是谁，回过头像是嘲讽喀乐兹般丢下一句话，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失联有半天了的自家老大。

“不过，老大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喀乐兹。”怪物的使役者也是商人同行的对面的男人打破了面前“其乐融融”的气氛，“方便的话，介绍下他们？”

“跟你没有关系。”再怎么迟钝的人现在也都能明白过来一些事情，喀乐兹也跟着大大小小二人组守到作为这次狩猎活动猎物的鹅掌木身前，“倒是你们也该解释清楚了吧？”

如果不是他有按时来上货的好习惯，恐怕下次进城里面已经是生灵涂炭，更别提要保证货源了，怕是整座城都要搬出历史舞台。

“得，得！”对面的商人摆了摆手道，“那头龙就让给你们了，它太会跑了，有意思但也会烦。”

“托你们来捣乱的福，拖延了不少时间，兴许也救了几头好朋友龙呢？”他拍拍手，一道光柱自天而降笼罩住他，光柱消失时他也不见踪影，他周围一圈草地也跟着走了，那一片地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老大！”显然小小并没有在意逃跑了的商人，他也没有关心怪物还会不会再出现的情况，只是一昧的去凑到枯楼身边抓紧时间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你究竟迷路到哪里去了呢？”

“人太多。”

小小点了点头。

“空气不流通。”枯楼瞥了他一眼。

小小回头望向自己的搭档也是监护人，另一边其实还在一头雾水的商人也关心起自己的贸易伙伴来，实际上应该说是他正在关心自己这趟上货之旅能否满载而归。没能得到想要结果的小小转向在“解释”的自家老大，见他慢悠悠地说完了最后的结论。

“头会晕。”他甩出了三个字丢给小小。

“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老大？你到底是去了哪儿嘎？”但是枯楼没有等他抱怨完，反而闭上嘴朝喀乐兹和鹅掌木走去。

多莱格中的人类商贩已经超量了，喀乐兹叹气说道，他抚摸着鹅掌木身上的鳞片，嘴里还嘀嘀咕咕着真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这样的东西。

“龙族的宫殿一向很有特色，深入进去就是一股冲鼻的血腥味，恶心得很。”商人停了下来，手轻轻放在龙姑娘的背上感受着那一阵凉意，“从那以后我们家上下所有人就告别了龙鳞和龙血生意，该做了草药行。”

“咸蛋……老龙王告诉了我那些怪物是从哪里出来的。”喀乐兹抬头瞅了枯楼一眼，点点头又继续把视线投在母龙身上。

“所以你还需要离开一阵子，还是别的什么，新人？”继续抚摸自己的贸易伙伴，安慰着对方受伤的心灵，“需要我帮你照看另外两个新人吗？”

“你是值得信任的人类啊，先生。”

唯有一头怪物能在这个世界活动——被熟悉的商人瞎起名的龙王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圆，镂空的圆圈就像是一个特殊的通道路口，龙王也证实了身边人类的想法——他一头扎了进去，然后整条龙都栽进了那个口子中。

半信半疑下枯楼也跟着摸索进了龙王开启的通道，通道不长，他很快在多莱格中的某一个地方着陆了。

之所以他认为这还是多莱格，只是建立在周围建筑风格一模一样基础上的猜测，老龙王扑腾着那对被一开始出来也即是吊桥上那头怪物偷袭而受伤的翅膀，爪子抖抖索索地指向面前的建筑。

不过是一座没什么违和感的小屋子，和周边的风景融在一起，在这座龙之都中是绝对不可能被特别关注到。

“楼梯。”

咸蛋黄说着，从指尖射出一道不怎么显眼的魔光，下一个瞬间小屋的门被打开，从屋子后阴影中冲出几个人类——龙王一把盖住枯楼的头将他拖回了来时的通道中，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商人没能发现是什么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里面有一段楼梯，没人知道它通向那里，径直延伸到地底下，也不清楚更往下的阶梯材质还是不是木制的。”

“袭击我们的怪物就是从那儿出来的，人类也发现了，于是他们看住那里，还发现了‘一次只有一头’的规律。”

“不。”虽然心里觉得不是时候，枯楼还是纠正了咸蛋黄的话，“是一共只上来了两只吧？”

根本成不了规律，还只是龙族和人类们共同的猜想。

发现自己无法击败突然从小屋中冲出来的怪物的龙王，通过连接着城中各家各户的源线运用魔法把所有同族召唤进了宫殿，外面的怪物进不来就在城中到处跑，还撞毁了殿前的三根柱子。

“啊。”龙王听上去很是惊讶，“毁了吗？”

“我还挺喜欢它们的呢。”他说，也开始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别开岔。”

跳出圆圈通道入口的一人一龙回到了血腥味浓厚的宫殿中，这里没有人类在想来也是由于那群商人从前放血后不给清理留下的后患，宫殿后厅才是幸存的龙族们的避难所，向新来的人类求助的老龙王恳请枯楼不要去看那些其他的龙族。

“他们会害怕的，枯楼殿下。”

龙王安定好同族后却忘记了和人类商贩之间的约定，来采集血液和龙鳞的商人找不到一只龙族就跑来刁难他，怪物逐渐喜欢上了血的味道总是在宫殿四周徘徊，这时候再放血无疑是在找死，龙王果断拒绝了第一个前来的商人，不料他却提出了条件。

鬼使神差的，自己居然还答应了。

“你想要保护同族人。”商人与他对峙着说道，“但是我想要这一次的货物，不能容许你违约。”

“你得付出赔偿，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比怪物更可怕的存在。”

好比是原初魔法使年代的大屠杀，人类向自己吹嘘了纯白阵营下强大魔法使的名号和达成的伟大成就，威胁对一向低头认输的下等种族永远会起到效果，龙王为了保护剩下的龙族妥协了，用同族人的牺牲来满足都惹不起的两方的需求。

“我，后悔了，非常后悔。”咸蛋黄又蜷缩起身子，“我没有资格当这个龙王……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想告诉您其他的事情，枯楼殿下。”

人类将挑选好的龙族放出了宫殿，哄骗他们为了拯救种族必须闯出门去。但那是原初魔法使的诅咒，非人种族无法打开也无法通过那座城门。往那个方向或走或飞翔的龙族总是在要么接近希望要么是已经接受了“离不开”这个绝望的情况下被猎人逮到进行虐杀，其余的龙则会被潜伏在城里的怪物捕杀——

后来进城准备交易却被第一个与龙王达成协议的商人拉入伙，一起参与狩猎活动。甚至老龙王还发现他们找到了怪物出现的那幢建筑，小屋子不能从外部破坏，他也没有胆量跑进去探个究竟。

人类们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搞出第二只怪物来，直到吊桥那只被新来的商人解决了，第二只从地下的楼梯冲了上来，撞破屋子的门又被守在周围的人类费力拦下。

“他们之前也通过不明手法与怪物合作，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龙王耷拉着脑袋，几颗晶莹的泪珠也顺势滚落在地上。

“我不懂……不明白……不清楚……”

“当初是为了什么答应他们呢？”

“为了拖延时间……吧？”听见站在自己边上的人类那么回答着自己，咸蛋黄伸长脖子让自己能够看见被身躯遮挡住的那位接受自己求助的“善心人”，“不答应的话，城外纯白的强者会一个接着一个涌进来，所有龙族都会……”

“被屠杀至尽。”

老龙王垂着头，他有些回想起来了数日前自己的想法。

“枯楼殿下呐……”

喀乐兹朝他挥了挥手，一旁的鹅掌木则伸展着翅膀阻挡另外两人的视线。

“新人，我们会来替你望风的！”商人翻身骑上龙姑娘的身体，一手一个捞上想要与决定先处理人类商人方面问题的自家老大一块行动的搭档二人，“在看望完咸蛋黄之后！”

龙姑娘碧绿的身影逐渐飞离了自己的视野中，枯楼抬起手挡住代表新一天来临的刺目的红光。

红太阳的光芒照耀周围的草坪，先前所有人留下的痕迹都因为特殊魔法的作用被抹除了。

他想自己心中应该有数。

“再慢一点吧。”枯楼深吸一口气，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用那么着急。”

“直接去下一站也可以。”

——如果没有看见掌权者那脆弱的身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