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与“混沌”。

手镯上雕刻着“神秘”与“混沌”——这与“过满”的概念来自同一个时期，被书写在《创世纪》的同一页上，相信阅览过这本史书的人都能第一时间认出。

更别提它那金光耀眼的外表，构成它的元素在自然界中并不充裕，要完成一对镯子并非易事，还有可能因为铺张浪费被相应的工匠驳回原材料的建议，改用更容易获取的材料来打造这对奢侈品。

纵使后来获取到了阅读《创世纪》的资格，本就对它们产生了好奇的他只匆匆扫过一遍便记住了那些神秘纹路所代表的意义，并联想到自己还不知情的那段时光，猜测起戴上它们的那位是否也被蒙在鼓里。

“因为那些图案和纹路，它才被称为‘封印之戒’。”

据说什么都懂，又其实什么都只懂一点的12位掌权者之一的奥贝特，手中拿着一沓史书的拓本，对他们最优秀的影卫炫耀着自己的知识。

“你似乎有心事？”

奥贝特是一位喜欢八卦的老者，没什么刺人的口癖，个性也算随和，因此就算他长期占着掌权者位置迟迟不翘辫子也拿不出贡献，却依然很受底下信徒们的欢迎。

老人就像是黑之首领的代行者，一言一行都是神谕。前来请教事实上什么也说不明白的和蔼老者的影卫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用一个字认可了老人的猜测:

“嗯。”

“是对今年挑战赛的人选感到忧虑吗？我记得今年负责这件事的是你……嗯嗯，你争取了很久，酷若，最后成功了，首领和我们也很高兴。”

奥贝特容易抓住一个话题进行“深度”分析和讨论，其实都只是在话题表面想方设法地绕着弯，最后时间拖得长了，没从对话中得到帮助的人也误以为自己学到了什么，感谢与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掌权者居然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自己的私事上，自告奋勇地结束这个跨越漫长时间的话题。

“不。”在心中估算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影卫工作的战士摇了摇头，他在担心奥贝特扯着扯着就把事情扯负责了、把问题扯远了，“我已经有了人选，也早就上报了。”

“是在开始争取推荐名额的那一天就想好的人选吧？是哪个领域的佼佼者？擅长哪种元素的魔法？是哪位大人物底下的信徒？还是单方面信仰着我们伟大的黑之首领，最初的勇士？”

老人一口气抛出了四五个问题，让仅仅为了发泄负面情绪的酷若一下子应接不暇。

“还是……”12位掌权者之一的奥贝特，眯着眼睛乐呵呵地笑了笑，“和‘封印之戒’有关联的‘神秘’存在？”

___

它们是何等的显眼，让酷若于发现它们的一瞬间便认了出来，同时也明确了佩戴者的身份——因为只有自己唯一的朋友才有这份资格。

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到迷惘，却依旧艰难地做出了决定。由此酷若也下定决心在放弃影卫身份前做好最后一项工作，最终他得以争取到了资格，让好友能够进一步地接近“世界链接点”。

酷若当然也不清楚成为黑一侧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掌权者后，枯楼能从中获得多少有价值的情报——“没关系。”他的好友如是说着，“你又帮到了我，这就够了。”

“等一下——”

迅速反应过来的战士冲向逐渐淹没前方人影的迷雾，这些不知好歹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渺小存在无时不刻地挑衅着自己，无论是奉“神明使徒”、第三世界居民雷泽尔的吩咐阻碍他前行，还是于现在。

枯楼理应也认出了自己。

“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尽管不明白好友的外貌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那具身体本就是酷若闯入灵息林后回到迷之城中提供的，那是一场交易，为了获得自由行动身体以及“名字”的游灵用栖息的城池作为交换筹码，完成了于黑一侧的不公平交易。

可是游灵很满足，并延续了他们的友情。

那一顿一顿的步伐也说明了好友的状态并不正常！酷若伸手拨开迷雾，但是这一次的苍白雾气与先前所有纠缠于周身的雾气都不一样，它们有着毁灭包容物的力量，有着毒性。

当战士的手触碰到雾气的同时，他便被“灼伤”了，灰白色的烟从手指前端冒出，酷若赶忙缩回手，警惕起来瞪着拦在前方的苍白雾气。

但是他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枯楼！”

不，第三世界的客人在这个诡异的神明世界中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呼唤起疑似神明使徒或者神明现有的任何名字——这个事实同样被记载于《创世纪》上，由奥贝特老人转述给他。

这样一来，拥有自我意识的苍白雾气会产生某些意想不到或是意料之中方面的离奇反应……比如说，莫名感受到操纵者的威压而默默散开；比如说，被忽悠地误以为第三世界的神明会被吸引过来，赶紧撤退。

这都是在成为战斗员后便几乎没有往来也不可能有进一步交情的奥贝特谈论《创世纪》和“封印之戒”时，为了展示老人的知识储备量而随意提到的。纵使酷若没有类似“意识海洋”的存在，作为前任影卫的优秀记忆力能够让他回忆一年内所有在意过的细节问题。

“枯楼！”

“……枯楼！”

若是自己的叫喊声把雷泽尔那样的家伙吸引过来也不成问题，到那时候胆小的雾气早已先行撤退，酷若也能够因此深入其中，找到方才一顿一顿走过的好友。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敌人，确信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叫声被惊醒。再加上收回驱灵长剑的幽绿菱格有着效果延迟，现在还没有完全解除对水之恶魔灵体的影响。

___

【你听见了吗？】

“那是当然。”

精灵小姐能够回归意识海洋，枯楼早就对此做好了准备。

脚下平静下来的云海无声地翻滚着、流淌着。也没有别出心裁地利用它们搭建各种各样消遣的工具，也没有云朵被拼搭成连通表侧的屏幕。

无脸的精灵小姐飘浮在一片云层之上，云层上被刻满了文字，有些是相关印象的解答，以及“赛维尔希雅”这个一搜索就有几百条信息的名字。

精灵小姐无视了她不在期间合作伙伴“独自一人”搜集的情报，她漆黑一片的脸上裂开一条白色的“弯月”，那是她在笑，很久以前枯楼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有些怀念，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噙着笑意注视着曾经的合作伙伴。

“是你先违约的。”

面对相伴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熟人”，他突然间获得了“勇气”，不比先前纵使披上枯楼的伪装却还表现得与库劳德别无二致，这时候他恢复了“正常”。

祂们应是已经解决了自己的半身，那被残忍分裂出去并果断断绝联系的异变灵魂。

少年从来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哪怕有一天大部分的意识体全都出现了相应的龙化异变，只要还有着作为“库劳德”的片面存在，他肯定会依旧毫不犹豫地去舍弃。

——只是到那时候，也不知道被舍弃的究竟是哪一部分的灵魂。

【很痛苦吗？】

“拜他所赐。”枯楼指的是B-4348恩师这具身体，“我早就习惯了灵魂分裂的感觉，嗯，早就习惯了突然间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感觉。”

“不过。”枯楼话锋一转，瞥向飘浮在云海之上的寄居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有询问对方回到第三世界后又跑回自己意识海洋中的理由，手指向上一挑，分散的云朵聚拢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型的屏幕，能窥视表侧的状况，但是听不见声音。

就在迷雾先前散去，与这位连续寻找了几座城市的“友人”碰面，又因为表侧身体外貌原因犹豫是否要相认时，忧虑了许久都没露出早已回归意识海洋马脚的精灵小姐便直接从里侧强行占用了自己的身体。

过去B-4348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枯楼稍微有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抬起头面向无脸的精灵小姐等待对方的回答。

究竟有没有那所谓的回答，饱受雷泽尔剧本摧残的枯楼也不抱有什么希望。毕竟精灵小姐在离开前也瞒了自己很多事情，失去的记忆她应该心里都有数，赢家应该是谁她也手持正确答案，但她就是不说。

“算了。”他别过头，将目光投向被迷雾阻截的山谷环境，从唯一道路两侧升起的石壁连绵不断，蔓延到比现在位于的“深处”还要更里面的地方。

——那是当然。

他如此回答过，白色的弯月从精灵的脸上消失，似乎表示着她渐渐严肃了起来。

人类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穿透被神明操纵着的苍白雾气传达到了对面瘫倒在地的身体上。

——与“封印之戒”间产生了共鸣，就如同遇到契约者时那般，它们居然对第三世界客人的呼喊声也作出了回应。

同样飘浮在意识海洋中的当事人别过脸没打算让精灵小姐注意到他的神情。作为一个心理年龄还算是少年的游灵，某本史书上宛如开玩笑般记述的文字自然也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精灵小姐帮忙把那些文字转换成数据刻录在意识海洋上，却没有要求以及监督企图得到“世界链接点”有关信息而朝着某个阵营高层努力的合作伙伴去读取它们。有着神明一面的精灵理所当然地也对人类编纂的史书缺乏兴致，明白“世界链接点”基本上与《创世纪》无关的她不可能主动去翻阅并保留数据，仅仅让它们存在于随时可能被代替的云朵上，任这片云海自由发展。

“胆小的雾气听见客人们的叫喊是会逃跑的。”

“这可是‘前人’费劲千辛万苦搜集来的……嗯，算常识吗？”

枯楼依旧没有面向回归意识海洋中的精灵，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朵经意念控制拼接成的屏幕——它与表侧也即是外界相通，这是早已了解到的事实。

“枯楼！”

出于对二把手的尊敬酷若往往会在人前或是独自一人相处时下意识地加上尊称的后缀，但是那是他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互帮互助并都不断成长且更加珍惜彼此的存在。

“没关系，你有帮到我。”

“你又帮了我。”

“枯楼！”

纠缠着战士的致命迷雾果真如前人经历所写那般开始慌了，拥有自我意识的迷雾恐惧于第三世界主人将视线投射过来，毒性逐渐被削弱，酷若试探着伸出手去也并没有灼烧的实际感觉。

【真是……】

黑脸的精灵小姐明显对此有所感想，但是她并未继续说下去，飘浮在云海之上，看着本来只作为监视用的屏幕愈变愈大，有了B-4348作为参考的枯楼对自己意识海洋的掌握能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至少不用事事都央求寄居者来帮忙完成。

除去把身体也拉入意识海洋外，他似乎能进行更多花式操作。

“你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决定脱离意识海洋后，似乎是在等待着精灵小姐作出应答，枯楼停在了变幻为隧道般存在的屏幕前。

“比如说，就没有什么，告诉了我也无妨的……”

他想到了异时空魔法师的疯狂暗示，顿了片刻:

“告诉了我也无妨的，提示？”

精灵小姐脸上一点一点裂开泛着幽幽白光的口子，她再次笑了起来。

【当然。】

【是关于‘愿望’方面的——】

精灵小姐歪了歪头，借用了枯楼的说辞:

【告诉了你也无妨的，提示。】

有关于“愿望”方面？即将踏入离开自己意识海洋的枯楼一下子呆立在原地，一直在追寻遗忘或是“失去”了的记忆的他自然明白，“愿望”指向什么。

自相残杀的胜利者……

要么是命中注定成为怪物，有极大可能性最后输了的自己。要么则是那些有着共同目的，找出有着金色之血的怪物并杀了它，素来“齐心协力”的共患难者们。

最后赢了的应该是他们。

胜利者能够实现一个愿望……“回家”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