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发年轻人模样的神明维持着祂那慵懒的人设,从角落里挪出,并慢腾腾地绕过了僵立在床前的枯楼。
几乎没有给予枯楼作出相应调整的时间,一切都以房间主人的审美装饰成宛若处于海底又仿佛翱翔于空的环境在下一个瞬间,变幻成了同样是枯楼恢复了的记忆中中存在着的模样。
是属于这间房屋进门后便能到达的客厅,东南角落里的茶几上静静地摆放着一瓶修剪过的插花。
印象深刻的天堂鸟貌似在那里展翅欲飞,但它们在现实中也不过是被带到不适宜生存地域的植物,徒有吸引人的艳丽外表实质上只是默默等待腐朽的可怜之物。
而雷泽尔则拉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同时也邀请还未反应过来环境变化的当事人坐到他的对面。
餐桌便是客厅里摆放着的小圆桌,被染上了带有粉意的白色,连四只脚都没有放过。桌子中央并没有被添上些本该存在的事物,而是先前于镜中看见的那位腐烂严重的先生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两只手臂带有少许恶心色彩的血肉搭在膝盖骨上,头,或者说是,头骨,歪倒在一边垂在肩上。
雷泽尔面对着那具尸体坐在刚被他拉出的白色椅子上,椅背被过去的人画上一个金黄色的笑脸,预示着未来的任何一天都会抱有美好的心境。
枯楼皱了皱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感穿过那里,似乎变为游灵的自己早就应该不存在的心脏又一次地被人“夺去”了。
欣赏了番当事人的神情,散发着慵懒气息的年轻人脸上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像是下一秒他就会张大嘴巴打个哈欠:
“……坐吧,龙种。”
对上枯楼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扭过头瞥了一眼端正坐在小圆桌上的某“糟糕的事物”,脸上的笑容更甚,背后像是一只手的尾巴慢悠悠地扫了过来,伸到枯楼眼前打了个无声的响指,就好比是双指摩擦却什么响声都没有,枯楼自己都想要代替雷泽尔感到尴尬。
不过,对方之前也做过相同的动作,这让他不得不担心起又一次被推出这个地方,被推出这个到现在都让他一头雾水的熟悉的环境。
就在这时坐在桌上的某位遗体顿时被分成了血肉与人骨两部分。
腐烂的肉飘浮到半空中逐渐被削薄、被融化,然后消失在了枯楼眼前——但是出于同源的骨头则是在一股莫名力量的影响下迅速发生变化,随后最终的成果被“轻轻地”放在了粉白色的桌面上。
它们变成了仅有一只的蜡烛,确切的说,是变成了一根蜡烛的模样。
雷泽尔的尾巴探向前卷起了人骨的变化物,将它竖放在桌子中央,类似一只手的前端伸到它的最上面搓了一下,一朵淡蓝色的火苗无声地悬浮在白骨蜡烛上。
“……坐?”
他本应该是穿入进了一段记忆中,对于早已逝去的父亲以那种模样再现同样也抱有深深的疑惑。
枯楼再次叹了口气,避过雷泽尔的尾巴,拉开餐桌前的另一张凳子,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雷泽尔的对面。
两者间的白骨蜡烛顶着那朵实际上并不依靠它燃烧的淡蓝火苗,塑造着莫名诡异的气氛。
这时候,枯楼才分散手中凝聚起的能量,让它们作为补充的灵力注入自己的身体中,以防万一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他说出“我早就知道”、“我明白”这类言论之后。
“……别紧张,龙种。”雷泽尔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手指交叉作为一个支撑面得以让祂能正视坐在对面的“客人”,“……是这样啊……”祂说,“‘精灵’给予了本该微不足道的提示。”
“……但是,多管闲事的异时空又在火上添了把柴……”
“不,不是异时空。”伊格纳茨留下的提示也就只有灵魂分身与“第三世界”出口相关的罢了,在枯楼看来,那位异时空的魔法师嘴上站在神明们这一边想让“贪婪”回归第三世界,但实际上手中做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他就像是个真正的旅行者,一切看似有计划但还要加上个顺其自然的方法论,当然,矛盾的是他还准备了其他的处理方案,却不打算自己去使用。
“这具身体有一个优秀的头脑……”枯楼稍稍别过头去,角落里茶几上的天堂鸟们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帮了我挺多……嗯……”
“第一次是在白金布鲁。”枯楼没打算向第三世界的神明介绍那座要塞都市,他自己也并不怎么了解,两次行程中只有一次经过了那儿,还是冲着那座监狱去的。
“那里的雾气很熟悉。”
“其中那两位……卡珊德拉和卡里涅亚斯留下的灵力气息给予了我第一个提示。不过,那时候错过了、并没有在意,事后也很难想起。”
他用余光瞅着那根蜡烛,透过静静燃烧的淡蓝火苗看见了雷泽尔的身形。
“呵,现在想起来,每次一有‘那场杀人比赛我并没有赢’这样的想法,他们就巴不得把答案扔在我眼前让我好好看看。”
“第一个提示,是关于……”
——闭上眼睛的卡珊德拉和边哭泣边“埋葬”着既是主人也是妹妹的卡珊德拉的本命武器。
这样的场景忽地迅速产生变化,出现了在旁观者眼中“恶意满满”的温馨一幕。无论是“赢家”还是“失败者”,他都没办法再站在某位家人的身边。
——至少如果自己输了的话,她还有可能活下去?抱有这样幼稚也可笑的想法,他一直以来都坚信不疑自己总结得出的结论。
“告诉我吧,雷泽尔。”他同样也并不计划说出其他被他想起来的“提示”,那些不过是在精灵小姐还在时这个期盼着没有神明存在的世界给予的小小暗示,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中浮现,它们造成了这具身体的短暂失控,也勉强构造起了作为“枯楼”的人格。
“告诉我,答案已经确定下来了,我只需要你来告诉我这点,雷泽尔。”
“你说过,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关于这点,枯楼从没有相信过,尽管这也才是不久前对方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才说出口的,可同样是没几分钟前,精灵小姐也强调了一次。
不——他也并不信任精灵小姐,二者的关系犹如合同再签,随时可能迎来又一次的分离。
“杀人比赛”……自相残杀的最后结果,是谁站到了最后呢?许下了“让她平安回家”愿望,究竟是由于阐述者所在的角度问题,还是单纯如自己可笑妄想那般……这不是单纯,也并不简单,这是最复杂最让人心惊胆战的答案,他并不希望得知也巴不得答案就是这个。
这能让他更加期望着找到正确的“世界链接点”,或许,还会让他更加依赖存在于意识海洋中的精灵小姐,或是在这个世界上有过交情的那群同伴们。
“雷泽尔,告诉我,我只想知道那个结果,只有那个结果——我们心中都有数,不是吗?”
他的目光从插花上离开,重新落在蓝发年轻人的身上,隔在两者之间似乎是环境中逝去之人化身的蜡烛仍然无声地托着那朵淡蓝的火苗,一时间周围竟陷入沉寂。
“……龙种。”
“……我会送你、送你们离开‘第三世界’……这是人类们的说法。”雷泽尔摇了摇头,“……不过……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他的手从斗篷中伸了出来,又在上面画了个代表“清醒”的符号。
雷泽尔避开了枯楼抛出的话题,表现得一副全然没有兴趣的模样。缓慢地眨了下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尾巴扬起指向坐在对面的枯楼。
“……我想……”
他拉下帽檐,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我想……龙种……”
“请你保证,不再伤害自己。”
话音刚落,淡蓝色的火苗一刹那“绽放”开来,形成一道蓝焰屏幕,投映出被锁链般的金色植物禁锢在石壁上的不可名状之物们。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来——因为那些应该是“金爪子人”的家伙们似乎只对他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