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感知到是否有生命接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论目的，来到这里的人或生物，若是踏过了那条概念中的“线”，身居上位的掌权者便能精确获得来者的所有公开信息。

加以分析，再考虑是将其留下，还是送他去那无活人抵达的尽头之地。

镶嵌着殷红宝石的水晶盖被反扣在平平无奇的茶壶上，茶壶就好像是放进火里灼烧过好几回似的，乍一眼看上去令人颇感心疼。

掌权者高高在上，他的身体没有向前倾以一睹来者面貌的欲望。

他金棕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也不曾试图遮盖住惹人发笑的发际线。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礼服，为了符合礼仪而没有将最下面的那颗浅灰色的扣子扣起，依稀可见穿在里面的浅棕马甲，以及稍稍露出少许边际的洁白衬衫。

修身的与礼服同色的长裤包裹住掌权者的双腿，纵使他在坐姿这一件事上放弃了他的礼仪。

“您可没有提前预约过，难道说，这是您的习惯？”

掌权者竖起右手的食指，轻擦唇边，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他的双眼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某一处，落在相隔着层层阶梯的下方的某一个位置上。

一位不速之客——任何该发出警报或该起到效果的预防设施都没对此有所反应。他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犹如自天而降，不对周围的环境带来伤害、或者毁灭。

他踏过了概念中的那条“线”，掌权者心想，可是自己都没能发现他，直到这位不速之客主动现身，站在阶梯之下，却给予了他不同于阶级压制的实质性感受。

“这里是厄尔。”他说，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沉静平稳的状态，“这里从不对你们开放。”

“也希望您有时候能尊重一下我们。”款兰城，麦卡士，有什么地方是对方不敢逾越、不敢继续前进的？

本来只是一条两个阵营间不成文的规矩，被默认的守则。

“我最近总觉得它应当被刻在南北交界线处的石碑上，这样即使是您也能及时回想起来。”

“收回你的试探。”他听见了对方的声音。是属于年轻人的声音，语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说话者在迷茫，也或许是在恐惧。

不过，至少不是在恐惧自己——掌权者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周围发散出去的灵力线也听话地被回收、蜷曲起来。

“我想你不必介意这里的我。”感知到了自己所做的事后，对方声音中也捎上了一份轻松感，“我并不在这里，也许，也不在你的厄尔。”

“我的时间并不充裕，只够我在说明完这一句话后再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先生，我想您并不会吝啬自己的回答。”

掌权者看得更加清晰了些，对方没有隐瞒他的身份，也可能是他太过耀眼，以至于在现身的那一刻就直接被认了出来。

引起大量话题的黑一侧新上任的二把手，他们人人敬重的“天父大人”——足以与“纯白之神”媲美的伪神。

这世上还有哪里是他不敢闯的吗？掌权者心中刹那间再度掠过了与先前类似的疑惑。

他注意到镶有红色固体的透明盖子于身下的器皿上哒哒作响，像是突然间被赋予了生命。

“您问。”掌权者站起身来，走到座椅的侧面，将自身的重力托付在那里。

“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

——他想要在尼德林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前找寻到自己盼望着的答案……从这位奥尔菲纳的管理者手中，或是从当地正分散开来寻找“漏网者”的救济者嘴里。

但他不得不循序渐进、慢慢地提问到类比为重点的事情，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对方有的是能力拒绝。

“可能是我的。”

掌权者眯了眯眼，他能看得更加清楚了，熟悉的身影，兴许在某些认识的魔法使眼里，对方是个类似噩梦般的存在。

“要知道，我一般只听命于纯白第一位的魔法使。”他那么说，奥尔菲纳由黑白两侧派遣魔法使加入、组成，只是这一回正式的管理权被交到了纯白的手里。

而在这座号称不对黑一侧开放的“新区”厄尔中，事实上来自这一阵营的魔法使与信徒并不算稀有。

“我看到了‘唤神法阵’。”站在台阶之下，黑一侧的“天父大人”沉默了半秒不到，立即抛出了下一个问题，“是为了某位先生的‘预言’？”

“是为了在面对‘异时空’时，我们有足够进行谈判的资格。”这不值得去隐瞒，事情被直接泄露到黑之首领耳中，令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己方的信徒中是否有来自对方的卧底。

“那不是为了召唤纯白之神！”对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能让他从中判断出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里的一小部分。

是对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件事的恐惧——果真是恐惧。

“我认为，这里不该用‘召唤’一词。”奥尔菲纳集团的管理者笑着回应道，“您怎么看？”

“你们打算复活谁——或者说，召唤出谁的亡魂，谁的怨灵？”

还没到关键——枯楼提醒着自己，双手紧紧抓住互相间的手臂，还没有到真正关键的要素所在，他要了解到解决方法、处理手段。

不仅仅是单纯的理由、直白的目的。

闪烁着的六芒星，自天际坠落的可悲星辰，代表着漫无目的留存于现世的游魂们。幽绿色的灵元素光辉指引着游灵前行的方向，赐予它们继续存在的力量，也鼓舞着它们寻找继续驻留在世间的原因。

也是他现在的状态，是被命名为“枯楼”的外来者目前的“身份”。

同心圆，以及等边的三角形——这是存在于他们记忆中表示“纯白之神”的符号，简单明了，被刻画在《创世纪》的扉页，也是原初魔法使得意作品的一部分。

可是那同样出现在史书中，被称作“唤神法阵”的图案中心、阵眼位置的“太阳”符号被代表游灵的“六芒星”取代了。

那早就不是“神降”所需的符号了，早已经被另外的哪位存在替换，如今他们是第二批，用着同样的方式，打算去亵渎被虚构出的伪神。

他会不会不知情？枯楼盯着阶梯最上端平台上，倚靠着座椅侧面的管理者，他无法辨认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带着何种意义。位于这里的他不过是意识海洋投向现实的一个幻影，类似于合作伙伴辛苦了好几次的“实践”，从云海中将“手”伸向表侧、影响现实。

“是我们的神。”对方无言以对了将近十秒，才缓慢给出作为自己看法的回答。

“你们是否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暗影元素的徽记会召唤来不可控的力量，同理，用灵元素的符号之一来补完整张阵图，也会呼唤来难以控制的某个事物。

一旦启动，便不再停止，直至自我毁灭。

他无法放任不管，实际上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这个计划不被执行。

枯楼如此想着，他对未来抱有美好的希冀，尽管他知道一切在精灵小姐的“帮助”下最终都会沦为自己的挣扎，所有的事物会以消失作为结局，而自己无力挽回。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不去参考珊德斯特姆居民的意愿，让暗影元素永远沉寂在大气灵力之中……意识海洋中的游灵将双手交叠放于胸口，仿佛是在虔诚地向不知何物进行祈祷。

自封印之戒上自然下垂的金色十字架碰撞在一起，发出熟悉的清脆声响，霎时间将他带回了现实的投影状态之中。

“我们必须执行。”

“厄尔已经做好了面对毁灭的准备。”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掌权者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当前气氛的肃穆感。

“当然，被替换成召唤游灵的魔法阵，也唯有游灵才能背负上它的责任。”

他就像是说，这就是解决的方法，但鲜少有机会被完成，即使是黑一侧新上任的二把手，名声传遍全世界的枯楼，也无力阻止他们执行命令，亦或是阻止魔法的爆发与已成定数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