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暗影湮灭了终于抵达眼前的光明。

游灵立于无数次出现在自己记忆当中的庭院前，它没能踏进去，苍白的云海隔在了它们之间。

装裱有宝蓝色金属的挂坠刹那间生长出了细长而发散出点点幽蓝荧光的藤蔓，同样令游灵颇感眼熟的白花一朵接连着一朵在其上面绽放——盛开。

游灵冷哼一声，作为障碍阻挡在眼前、羁绊着自己的幻象不过是能被轻松戳破的纸墙，早已有所准备的一点星芒自绘制成功的储物魔法阵中飞出，落入它的手中。

——是某样事物破碎的声音。

然后是、来自合作伙伴的叹息声。

精灵小姐仿佛是在庆幸什么事没有发生，或是在感慨某些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凭借“果实”的力量突破忽然间吞噬他们的幻境后，枯楼转身回到了自己变化为五彩斑斓世界的意识海洋中，先前出现在幻象中的宝蓝色金属挂坠静静地悬浮在色彩丰富的碎片海之上，由那位合作伙伴分神来维持它的稳定。

“D-D没有那么了不起。”游灵攥紧手中事关“晋升魔法师”的深色果实，沉声面对他的精灵小姐。

【他催生出了你的梦魇。】黑脸的女士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白纹，【我很感兴趣，你看见了什么？】

“噩梦。”

——而现在，我的“抗毒性”也已经到位了。

“我不会再惧怕他，不会再因为那种血脉的联系而惧怕他。”

【嘻，可是，那只是你。】

精灵小姐漆黑的面庞上一道星辰划过，白芒取代了更多的漆黑颜色。

——那只是我？

枯楼面前眨眼间重构出了幻象中的庭院，又在下一刻再次变回了被记忆碎片污染了的意识海洋。

他正在朝不像是它的某种存在发展——游灵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决这种从未真切遇上的事况。

这是精灵小姐、他合作伙伴的期望，寻求对方的意见是毫无意义的操作。游灵望向表侧的现实，那具借来的身体正处于某种扭曲之中。

___

他是在告别玛希里后的那一瞬间，发现了某位陌生的跟踪者。

“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为了纪念那些离开龙之都后，与玛希里有着同样遭遇的龙族。”

“纯白”伏在枯楼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叙述起寻常人不可能了解到的信息。

就连“门后”都未能记录它们，但是“纯白”却像是在述说一些于他而言的常识——“纯白”就像曾经做过悬挂在天上的一只眼睛，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视线。

“人们喜欢叫他D-D先生，对于纯白而言……”“纯白”眨了眨眼睛，似是很喜欢枯楼为他取的这个名字，但是他们谁都清楚，他话语中的“纯白”指的是与黑一侧相对立的阵营。

“对于纯白而言，这被他们视作一个敬称。”

“但是，道丁(D-D先生)却不是那么想的。”

“他憎恨以及，鄙夷下等的四肢爬行怪物，却又控制不住自身性格使然的同情心理，向那些离开赖以生存土地的怪物们提供帮助。”

“然后？”“纯白”脸上的笑容就像曾经枯楼在精灵小姐脸上看见的白纹一样令他感到惊恐，“然后，再漠视它们在挣扎中逝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应该是，前往了‘永恒的尽头’。”

“使用那颗果实吧。”

枯楼眨眼之间回到了“克洛普眼魔球汤”餐厅之中，乍一眼看上去残疾事实上也的确是残疾人的掌权者面色凛然而严肃地站在两个异乡人面前。

而“纯白”则惬意地伏在枯楼身后的桌上，旁观着枯楼的脸色变化。

“不……”

游灵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维持清醒的状态，眼前庭院的幻象一闪而过，仿佛在警告着他——不选择采纳帮助的话，他会重新回到刚突破成功的幻象之中。

至于那与常人不同形式发挥作用的毒素，也会略过游灵体内的抗毒性，再次腐蚀这具身体及那颗虚幻的心灵。

“还不是，时候。”

“不……”

___

身负残疾的年轻人半坐半倚着身后的虚空，周围的城市与餐厅的背景正溶解于他脚下的影子中——实际上，这只不过是现实被特殊元素的魔法隐藏、屏蔽了起来，当那些建筑的残影彻底消融于漆黑之中时，再要回到现实就必须得通过施法者的同意了。

“比我想象得好多了，龙种。”

枯楼不是很习惯这种类似雷泽尔般的语气和称呼，这让他下意识地警惕并担忧起那位懒得干正事的神明正潜伏于自己身旁。

只是现在他正在“柚”掌权者的能力范围内，哪怕那团深蓝色的毛球学会了如何给自己染色，想必也躲不过只差一个阶位的钻石魔法使的灵力侦测。

枯楼通过余光观察着视野所及的四周状况，果不其然发现卓洛并未被包容进来——但是他依然能看见“纯白”的身影，以及那张完全足以被称为“噩梦”的笑脸。

“噩梦……”

克洛普眼魔的毒素兴许已经被完全消化了，对他们二者来说理应都是这样。年轻的掌权者是成功将内心的噩梦具现化出来，又亲手将其击碎；而作为游灵并非人类的枯楼却是真真正正地品味了一回“何为噩梦”。

“你利用了它的毒素？”

“这是决定终身留在‘柚’的魔法师必备的技能。”D-D微微欠了欠身，丝毫不在意他那条不灵活的腿。

“不过，那是？”“柚”的掌权者身边暗影更甚，脚下的建筑残骸也加快了溶解的速度，“卡纳尔的……不对，是‘途径’吗？”

“‘途径’的成果？”

“你将希望寄予在它身上？”

——果实，来自无名海岛“杀意”途径的遗留物、成果。

它本应该被托付给遭受到水之恶魔诅咒的火红战士，也就是既失忆又变小了的小小。

游灵的身形在黑暗中忽地虚化了一瞬，再次被完整勾勒出来时，枯楼的身体上已然缠上了金色的光点。

“当然，不能否认它蕴含的可能性。”

他不可能将这危险的源头留在两位真正的同行者身上，而事实上，在自己并不清楚的状况下，“纯白”也只是阐述了搭档俩能够用来吸引“水之恶魔”，有助于完成奥贝特的企划而已。

意识霎时间恍惚了起来，“纯白”不知何时已经与他并肩而立。

游灵瞪大了眼睛，他没能从D-D眼中看到白发少年的身影。那对眼眸中自始至终唯有一条全身被渲染成金色的巨龙，那是枯楼本身带给“柚”掌权者的印象。

——不对，这不对。

他感觉自己的身心恍若回到了还在“第三世界”的那段时间里，从中间被撕裂成了两截。

雷泽尔反复提醒过，灵魂的分裂是被禁止的，他会因为不断地舍弃异变部分的灵体，而一次又一次地踏入丧失记忆的循环之中。

——我还是，人类。

那是内心中仍然存在着的少年一直以来的坚持，一旦这个坚持被放弃了，他也等于是失去了“库劳德”这个身份，失去了寻找通往原世界“世界链接点”的理由。

他会失去自我，真正地沦为一头怪物。

这般想法浮现在色彩斑斓的意识海洋中的那一刻，库劳德重新回到了那片庭院之前。

他与“柚”的掌权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于是“纯白”自告奋勇代替了他，立于表侧期盼着完成“帮助”的愿望。

___

少年犹豫着，向前踏了一步。

他眼前飘浮着“神的遗留物”，手里紧攥那颗未来还要交还给小小的晋升果实。

眼前的庭院变幻而成了深埋雾中的神秘建筑，这是枯楼过去努力了数十次都未能进入的地域。

披着深蓝色斗篷的人偶头歪到在一边，身后白骨拼接而成的尾巴失去支撑后耷拉在了地上，代表着“清醒”的符号也已经尽数从它的衣装上消失。

其余的神明们依然被迷雾覆盖着，少年看见自己的姐姐站在迷雾中央，身体正濒临破碎。

宝蓝色的挂坠悬浮在空中，一闪一闪地发散着光。少年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接近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喉咙中挤出不似人的嘶吼声，用上全部的力量渴望——渴望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也要触碰到对方。

但最终他也没能如愿，幻境并未持续多少秒便骤然破裂了，里侧的意识体与表侧的部分意识重合在一起，他又一次看见“纯白”悠然踱步到自己身侧。

毫发无损的D-D先生，朝他伸出了手。

而暗影元素魔法使脚下的建筑残影也瞬间失去了真实感，周围的元素被光芒取代，作为枯楼导游的胖商人卓洛再度映入他的眼帘。

“那些只是幻觉。”掌权者稍稍侧过身来，保持着自身平衡对枯楼说道，“只是你心中最恐惧发生的事情，并不是真实。”

“那个……”一脸茫然的胖商人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试探着询问道，“请问，发生了什么？”

方才眼前似乎有一场争执产生，卓洛心中嘀咕道，但是时间太过短暂，他什么也没能发现。

在他看来，只要“美食之都”的D-D先生认可了他们黑一侧的二把手，那么接下来“柚”封闭出入口的时间段里，他们做什么都不必担心因被人认出来而陷入危局了。

“我说了。”D-D紧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则微微弯起，“我应该感谢你们。”

【所以，这只是在感谢？】

五颜六色海洋中的精灵小姐忌惮于自己合作伙伴先前的表现，语气中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地说着。

“明天的仪式。”一点也不像是残疾人的掌权者仿佛是在提醒他们，“我很期待你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