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热情、快速、清晰。
表现出弹奏者的技艺高超,以及令倾听者们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舒适。
不像是20世纪时期的那些乐曲,它是动听而节奏稳定的,灵活而歌唱性的。
沉浸在乐音之下的人们与这支正在被奏响的旋律间隔了数个时代,却依然能从这种世人共通的“语言”中受到触动。宛如自身也变成了古键琴上的一枚琴键,或是正在键盘上起舞的修长手指,感受着在脚尖亦或是膝盖触击下被润色了的声音于脑海中化作音符,继续它们的翱翔与舞蹈。
“咳,咳。”面前的校运动队队长推了推已经空无一物的盘子,“今天他们放的歌……不,是音乐?音乐吧?”
他不确定地闭上嘴,竖起耳朵听了几秒,手中不住地动着被闲置下的叉子,用它按着想象中的节拍敲打起摆在左手正前方的陶瓷茶杯。
“今天他们放的音乐,怎么说好呢?居然有了一种古典风味。”罗吉清了清嗓子,事实上这是一个绝对多余的动作。
“还要再前面。”
两个人难得又迎来了一次共坐在一张桌子边享用午餐的机会——库劳德按往常一样提起了半节课来到空荡荡的餐厅占座,但没料到这位据说压力很大的高年级生早就守在一张桌子前等候起他了。
“啊?”
手中的叉子敲打着空气,底下的陶瓷被早就被对面不愿意听见噪音的同学移走。罗吉歪了歪头,他以为自己能跟得上低年级优等生的思路。
“想要追姐姐(米诺)的话,这种不算冷门的知识是一定要去了解的吧?”
瞄了一眼与平时一样对待他异常生疏完全不像是早就有不止几天交情的好学弟,近些日子来摊上了不少麻烦任务,却处于备受期待的尴尬局面中的罗吉讪笑了一声,手中的叉子转而去扒拉两人一起买下的最新款式的菜肴。
“这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以前她……”库劳德小声嘀咕道,“在庆祝圣诞的晚上,那时候大家都很开心。”
纵使对面的好学长并不真心会去在意这些方面的内容,一提到他们心中共同的那位天使,对方的目光一下就直了,手中的小动作也顿时停了下来,比起建议显然他更欢迎故事。
“你或许该节制一些。”枯楼忍耐着由心而生的违和感,扮演着记忆之中作为自己一部分的那位角色,伸手端起了罗吉面前的碟子。
那里面放着另外一份点心,是在库劳德拼尽全力赶上对方,抓紧时间解决完一份午餐后,罗吉起身重新买回来的。
这令位于不同时空段中的他目瞪口呆,不由得回想起了有关于“压力”的种种传闻。
“啊,我知道那个。”坐在对面的高年级生用食物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两只手指捏着叉子刚想在空中比划一下,却忽地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谁的面前,憨笑着企图花最短的时间来让自己获得正常说话的能力。
“那是……”罗吉侧耳聆听了片刻传自午休时间广播中的乐曲,“巴洛克时期风格的曲子,没错吧?”
“是用钢琴演奏的,灵活的自由曲式,若是亲临现场的话,很容易就能判别出演奏者的技艺高超与否……嗯嗯,听说光是见证那些灵巧的指法就已经是一种消遣娱乐、放松心态的方式。”
“怎么说呢,无论是辅导员,还是学校,该用心的时候还是值得夸赞的嘛!”
“你说的对。”回忆中的库劳德没去理睬枯楼的想法,自顾自地接过罗吉的话茬说道,“控制一下你的食欲,等到有机会了……”
“那,它又是什么呢?该怎么称呼它,悦耳动听的乐音在我的脑内建造了一座属于音符们的王国,我都能看见那些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
“你根本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在不断的纠缠和接触下,他能在罗吉面前揭开自己心灵的一角,将部分真心托付给对方,“这样的说法不适合你。”
有关于依赖着的亲人的那部分心灵,他感觉能完全交托给面前这个一心一意追求着米诺的大男孩。
是时候也该放弃了吧?枯楼听见淡金头发的男孩对自己说道,记忆中的库劳德站起身来,回望了身负巨额压力的“朋友”一眼。
“托卡塔。”
“你可以这么称呼它。”
___
终于有这样的一天,他能在一张还能称作“柔软”的床上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猛然从身下的柔软中蹦起,略微有些茫然地打量了番四周。
枯楼花了数秒时间将一觉醒来混沌成一团乱麻的思绪整理清楚,总算是认识到了自己是在睡梦中踏入了意识海洋,触发了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块未被认知到的记忆碎片。
纯白的光幕自窗外洒入房间内,他的同行者站在光幕之中,仿佛是在依靠它们来汲取一些维持行动的能量。
枯楼没有心情去追究这一幕是梦境还是现实,右手抬起在身前一挥,晶莹的灵力光彩拼凑成了这个夜晚正处在的时刻,又化作愈加微小的符号融入了他的额中。
“那算是噩梦吗?”他不是很能理解,但事实上刚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的那刻,浑浑噩噩醒来的他确实把那段经历视作了并不美好的梦境。
“谁知道呢?”他听见了“纯白”的回答,这位同行者结束了从光芒中汲取能量的行为,缓步靠近房间中唯一的床铺。
“至少,你并没有否认它的真实性。”“纯白”坐在床边,一手撑在枯楼身旁,“至少,你认识到了它是你记忆的一部分。”
“那么,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又是什么?”同行者咧嘴笑着说,“这样的想法抽取了你所有的愉悦,让你感到困惑,或许还有少量的愤怒。”
“这还是在梦中?”枯楼瞅着他的同行者,对方的身影格外清晰,声音也不比过去那般总是混着杂音,“你的话居然那么多。”
“我居然也那么多话。”他失笑一声,随意地发散着思维,顺便思考着来自“纯白”的问题。
托卡塔——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还处在意识海洋中做着梦的枯楼念出了从记忆中获取的发音。
这并非是巧合,他对自己说道,是因为遇见了有着“托卡塔”这个名字的商人,这才激发了回忆中有关于乐曲的记忆片段。
当时产生的“共鸣”,想必也是因为有这个“关键词”的存在——毕竟它作为背景音乐存在于整个片段中,而且记忆的结尾也落在那个发音上。
“是有关于它的讨论,在中午,与罗吉一起……”枯楼于心里总结着,“当时没有判断出作曲家,也只是通过风格给出了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答案。”
“不过,现在答案也无所谓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借助感知周围灵力的这一举动,来让自己完全脱离半梦半醒的状态。
“可是……”突然间一些念想浮现在七彩的云海上方,枯楼恍惚了一瞬,眨眼间又回到了意识海洋之上。
那段从记忆中提取出来的话语飘浮在云海之上,绕着他旋转着。
枯楼环顾四周,周围没有精灵小姐的身影,恐怕这里是意识海洋更深层的、类似于他的梦境的地域。
“是时候也该放弃了吧?”
这是库劳德在劝告他自己,在面对罗吉时,他总会感觉自己的情感比不上对方——“这是理所当然的”,枯楼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就像是在这样说着——“亲情只能与罗吉掌握着的真正的爱意划上等号,一旦平衡被打破了,那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啊。”
是这样吗?他仍旧十分茫然,现在的他与以往的库劳德几乎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他没办法理解昔日的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甚至会认同、会理解那些曾经的库劳德绝对否认的事情。
凭什么是自己去放弃?枯楼似乎抓到了“纯白”口中提到的关键点,认识到了不甘、困惑和愤怒从何而来,但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曾经的看法产生许多复杂的感情。
“但是。”他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我没有放弃。”
他依然在找寻着回去的通道,来到这座库诺尔蒂,也是有着相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