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劲这手段看似幼稚,却很好用。
抢走一个女孩的东西,如果女孩的反应是故作气恼地上来抢夺,就说明这个女孩并不反感和自己之间的身体接触。
接下来,稍稍得寸进尺一些,往往就能推动两人之间的亲密度。
当然,事前的捉摸和过程中的拿捏,还是有讲究的。
李凝思再聪明,在这方面还是单纯的。相对而言,老谋深算的尤劲,此时终于找到了欺负小女生的成就感。
紧握的两手之间,越来越热,越来越湿润。
尤劲调皮地瞟了李凝思几次,表情一次比一次得意,一次比一次讨打。
李凝思的样子,则从恼怒、到无奈、再到嗔怪......最终,她投降了。
尤劲的手上,清晰地感受到了李凝思渐渐配合的抓握之力。
只是,又过了两三站,李凝思的手,又开始挣扎。
不明就里的尤劲,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李凝思一脸难堪,急切地凑到尤劲耳边解释道:“你旁边那个,前一站上车的阿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们看......我都难为情死了!”
尤劲一皱眉,抬眼扫向了身边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真就盯着这边在看。尤劲看向她的脸时,她还毫不退让地对视着。
这种不解风情的人,不是没有。
尤劲自己,也实在不是习惯瞪眼吼出“看什么看”的那种人。
其实,尤劲本人根本无所谓旁人的眼光,但他还是明白要去顾及并非同样厚脸皮的李凝思。
尤劲松手间,李凝思如蒙大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便低着头,不再去理尤劲。
随即,李凝思又想起自己的发夹还在尤劲手里......她脸对着另一边,手却摊开在了尤劲面前。
于是,她的手再一次被握住了。
李凝思另一手立即打了尤劲一下,又在尤劲耳边说道:“还给我。”
“不还,归我了。”
好在,这次尤劲的手抓得不紧,李凝思轻松抽走了自己的手以后,气呼呼地问道:“干嘛拿我东西?”
尤劲凑向了李凝思耳边,柔声回道:“因为喜欢。”
自然,两人再度沉默。
又过了一会,李凝思推了推尤劲:“我到了。”
尤劲,本应再乘一站,但他当然会和李凝思一起下车。
待下车后,两人就需要保持距离了。
毕竟,街坊邻居,甚至家人,都有可能遇上。
不过,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发夹你要拿走可以,但你要戴上给我看看。”
李凝思是觉得被尤劲欺负了好久,想要反击一下。
尤劲笑了:“我早就戴着了。”
“啊?”李凝思不信,“我没看到!”
尤劲真的早就戴上了,但他戴在了左侧,身在右侧的李凝思确实没看到。
听了李凝思的质疑,尤劲便转过脸,让李凝思参观了夹在自己脑袋左侧的发夹。
尤劲那一身极其早熟的行头,配上这个极其少女的发夹,反差感不言而喻。
李凝思故作不悦了很久的脸色,终于绽开了笑。
之后,李凝思便走到了尤劲左侧,一路看,一路笑。
这笑声,撩拨得尤劲步履之间,连脚踩在路上的实感都快消失了。
一直走到所住的小区门口,李凝思才停下笑意,有些不舍地说:“就送到这里吧。”
尤劲明白送到对方家门口或许不太方便,故点了点头:“嗯,好走。”
见李凝思转身,同样不舍的尤劲,终究问了一句:“下次再约你的话,你还会答应吗?”
这种问话,对方的各种反应,尤劲自认都见识过。
偏偏此时李凝思那捂嘴偷笑的样子,令尤劲实在捉摸不透算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李凝思才反问道:“下次约我?”
尤劲点点头。
“你怎么约我?站在这里朝着小区里面大声喊我名字吗?”
尤劲眉头一皱,而后“啊呀”一声恍然大悟:“快,手机给我!”
“重来一遍”之前,最后的那场同学会中,李凝思猜当初尤劲等她,是为了要一个电话号码。
那时,尤劲承认了。
可实际上,重来之前的尤劲,在1999年的那天,本就是想约李凝思共进晚餐。
只因他当时觉得,即便要来了号码,若是没有勇气发出邀约,也是枉然。
而在今次,本来不敢做的,都已做了。做完之后的反应,也比预想的好。
偏偏得意之余,却忘了留下持续联络的方式,也是让尤劲不禁失笑。
站在自家小区门口,李凝思不敢多逗尤劲,爽快地交换号码之后,她便走进小区,渐渐消失在了尤劲的视线之中。
三十多年的经历中,尤劲从未像此时这般愉悦过。
他只觉得,在这一次短暂的约会后,两人和完全意义的恋人之间,只隔了层一捅就破的纸。
何况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必须要在说出“做我女朋友吧”、再得到对方应承后,两人才能算是恋人。
虽说大多女生对异性关系的层次级别认知中,几乎每一次递进,都想要一个有仪式感的正式环节。
可男生们,对亲密度的判断,往往只是靠着自己的感觉。
尤劲在此时,已是理所当然地将李凝思当成了自己的女友。他觉得,只需要一个契机,去让李凝思承认自己是她男友,即可。
心花怒放中,尤劲亦走到了自家的小区门口。
事实上,尤劲于2005年,就不再住在这个小区了。
此时迈入这条从幼年开始走了二十来年的弄堂,一种令人颤栗的亲切感,油然而起。
随即,尤劲的脚步便僵住了。
自从带着2018年的意识回到这个1999年的下午开始,充斥于尤劲脑中的,几乎全是李凝思这三个字。
但到此时,他想起了比李凝思更加重要的人。
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莫过于双亲。
尤劲是受不了父母的教育方式,却没混蛋成不孝子。
只是,在尤劲事业还没上轨道的2002年,父亲尤荣,就因心肌梗塞而过世了。
而在父亲走后,一向火爆的倪小芬,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之后的数年中,倪小芬以远比同龄人快得多的衰老速度,在尤劲眼中一天天地佝偻了起来。
想到原本早已不在的父亲、和孤单苍老的母亲,尤劲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这个世界,是99年的世界。
纠缠了一下午的李凝思,亦是99年的李凝思。
爸爸和妈妈,也是99年的他们吗?
念及此处,一种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感伤的激动,使得尤劲的唇齿开始打颤。又幸得小区中昏暗的光线,才掩饰了尤劲刹那间涌出的满面泪水。
停在一个无人角落,经过无数次的深呼吸,尤劲才将汹涌翻滚的心绪平静下来。
抬腕一看,那块假水鬼,居然还是夜光的,显示此时是八点出头。
这个钟点,爸妈应该都在家吧……
而真当走到自家楼下时,尤劲又有些不敢上去了。
他只觉得,若是看到此时应该还健在的父亲,情绪必然又会瞬间失控。
实际上,他此刻光是脑补了一下一会开门后望见父亲的情景,刚刚擦干泪痕的脸上,便再次感觉到了两股热流。
再找了个角落,任由泪腺宣泄一番,直到尤劲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如常地面对双亲时,他才擦干泪水,脚步微颤地走进楼道登上楼梯,最终站在了自家所在的603室门口。
拉开夹包,却没找到钥匙。随即,尤劲一脸自嘲地从屁股后面掏出了那只拴着链条的钥匙包。
门打开后,就看到了似乎是正等在门口的倪小芬。
一看到此时还是一头黑发、精气神十足的母亲,尤劲几乎又不能自己。
原来,那时的母亲,如此年轻。
偶然翻到亲人年代久远的照片,都会令人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伤,更何况至亲之人,以二十年前的样貌立于面前。
这股直击内心最柔暖之处的震撼,让尤劲的呼吸都有些艰难。
挣扎间,尤劲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却不知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他就这么朝着母亲笑着、笑着,似乎有好多想说的,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各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急剧生出,并交织在了尤劲心头。
然而在下一秒,他这瞬间交集起来的百感,又被瞬间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