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两巴掌,又写了一张多还三万的欠条,尤劲这样还能笑得出来,自是因他有信心还得了这笔钱。
事后,尤劲亦自我印证了那一晚的自信并不盲目,这重来之前,他的第一把豪赌,赢了。
涉险挪用的十二万,成功开启了他与方元生的合作,他往后称得上小有所成的事业,皆是由此而起。
有很多进行中觉得似是走钢丝般的凶险一刻,在事后复盘时,却往往会有种“不过如此”的风轻云淡感。
但每每想起向周老板坦白挪用生意款的那晚,都会让尤劲后怕不已。
如若可以,尤劲永远也不想再次经历这种凶险。
只不过,重来之后的今时今日,他依然需要这笔钱,且依然只想得到周老板这么一个可怕的“冤大头”。
所以,尤劲在和方元生谈妥将保证金压缩到十万的当晚,就主动去找了周老板。
这并不是雷厉风行,而是他对这步险棋有着深深的恐惧,他生怕再冷静一两天的话,就不敢再次冒这个风险。
令人恐惧的事物,有的如云霄飞车,多尝试几次,也就习惯了......而类似虎口脱险这般捡回一条命的经历,谁也不愿再来一遍。
毕竟,云霄飞车的运行是设定好的。而被惹急的周老板,却未必每次都那么好说话,也未必再会选择冷处理。
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尤劲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凭着重来之后丰富得多的阅历,一定会比上一次更好地处理善后。
当然,善后是钱到手之后的事情,眼下首先要做的,是尽快让周老板把钱拿出来。
重来之前,周老板是在7月份才和尤劲谈起赌博机厅的事情,而现在,尤劲已逼得方元生在4月份就有意交盘。
阪泰的生意,肯定是早接手的好。
但相对应的,赌博机厅的事情,就必须要由尤劲主动提出了。
不过,对于早点向周老板提出合作赌博机厅的谈判,尤劲还是很有把握谈成的。
他不认为当初周老板找上门时,是临时起意。
他坚信这档子生意,哪怕是在4月份时,周老板也必然已经在心里盘算得差不多了。
虽说主动开口显得突兀,但尤劲自信凭着好过当年许多的谈判能力,要去说服周老板做一件其本身就计划去做的事情,应该不难。
所以,今夜进入周老板办公室后,尤劲的开场白轻松而随意:“没劲啊,周老板,上班没劲啊。”
周老板正在低头研究新买的8850手机,听到尤劲的话,他笑了起来:“你是说你现在白天在商场上班没劲,还是在我这里没劲?”
“白天上班,是又没钱又没劲。”尤劲叹了口气,“在周老板这里,没劲我肯定不敢说,但是钱嘛......唉......”
这话,让周老板的脸抬了起来,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是来找我谈工资的?”
“不敢,周老板出的工资,算很高了......只不过,在这种地方上班,看到的有钱人太多,心态就很难放平了。”
“知道是自己心态问题,还抱怨什么。夜猫,心定点,跟着我的这些小兄弟里面,你是最聪明的......以后,哪条财路需要聪明人时,最先出头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周老板起身走到尤劲身边,他拍了拍尤劲的肩膀,接着道:“对了,你白天那个营业员的工作,早点辞了吧。你跟着我混得再差,也不会比在商场里差。”
听到这话,尤劲由衷地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想要套出周老板的钱,前提条件,必然是要成为周老板欣赏的人。
就尤劲此时对周老板的观察,他可以确认周老板刚才并非完全是哄人。
既然如此,便可以往下谈了:“现在赌博机厅这么火爆,周老板怎么不插一脚?”
一听尤劲提到“赌博机厅”,周老板瞳孔立时一收:“这门生意,你觉得我会去碰么?”
“周老板的身价,肯定不会自己去踩红线,但可以用别人的名头去做嘛。”尤劲想着,是否周老板在此时还未想到用他人身份去经营的办法,即提醒了一句。
“用谁名头?”周老板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这种分钱分小头,出了事黑锅全背的事情,谁肯做?”
还没到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肯做”的火候,尤劲诚恳地说道:“周老板做人这么上路,只要你开口,再听到有钱赚,肯做的人还不是一大把?”
“想做的人当然有,但又要我信得过、还傻呵呵肯背黑锅的人,就难找了。”
“不知道......周老板是不是信得过我呢?”
周老板眉头一皱:“你想做?”
“我是想做这门生意,可我一没本钱,二没门路,又实在眼馋人家赚钱,才想着和周老板商量开一个,我来负责......至于我能分到的钱么,比现在多就可以了。”
尤劲说出这段话时,周老板就直勾勾地盯着尤劲,待尤劲说完,周老板又问了一遍:“你真想做?”
尤劲迎上了周老板逼视似的目光,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尤劲几乎觉得已经谈成了。
如果是在推销相机,他的下一句话就是“是否需要拿台新机给你试一下”......
周老板却忽然把脸转向一边,他先是嗤笑一声,而后似乎觉得嗤笑一下不过瘾,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刚才我说的话,你......你没听清楚是吧?”周老板一边笑,一边接着道,“我说了,就算要做这种事情,我也要找个傻呵呵的......”
周老板这反应,自是让尤劲着急:“周老板,我......”
可尤劲还没说出想说的,就被周老板摆手打断了:“你是聪明人,不要去掺和这种傻事......对了,这个手机的输入法怎么切换,你帮我看一下......”
讲解完手机的用法,再走出周老板的办公室时,尤劲已然面如死灰。
在把弄手机的两三分钟里,尤劲一直在回想先前的谈话哪里不对,再反复回味了周老板那句“又要我信得过、还傻呵呵肯背黑锅的人”之后,尤劲心里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他猛然反应过来,当初周老板会和他谈这门生意,不正是因为觉得他“信得过”且“傻呵呵”么?
其实,那时的尤劲也算不上傻呵呵,但在周老板眼里,已足够单纯。
但此番重来之后,尤劲一直没去刻意掩饰自己心智上的成熟之处。旁人或许未必看出他有多聪明,但以周老板这种人的阅人能力,是肯定不会再觉得尤劲单纯了。
意识到这个漏洞,尤劲知道完了。
如周老板所说,这种出钱找别人当炮灰的生意,要找的就是信得过的傻瓜。自己如今是不是周老板信得过的人,尤劲不确定,但他可以确定周老板不会再把他当成傻瓜。
要命的是,挑选这种事情的合作人时,只要不是傻瓜,就是信不过的。
尤劲很清楚,自己要是继续吵着要做这个傻瓜,必然会被周老板察觉到是别有所图。
聪明人主动要求去做炮灰,就像漂亮姑娘声称嫁个三百斤的胖子是爱其善良一样,一想就知道有问题。
再花些时间修正自己在周老板心里的印象?也是枉然。
被人觉得傻,或许还能靠做几件聪明的事去改变他人的印象......可要是被人看出精明了,再去装傻就晚了。
晚了,便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