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日的第二天一早，尤劲一到办公室，便翻出三张面试表看了又看。

他再阖眼思忖了一会，而后拿着面试表，站起身来就往高地走去。

“马志远，通知这三个人，二面。”

“尤部长，通知二面的三张表，昨天下班前不是已经给我了么？”马志远莫名其妙地看向尤劲，“你不会忘了吧？”

“是啊，忘了。”尤劲笑了起来，“所以，索性换成我现在拿着的这三张表。”

“不是......我没听错吧？因为你忘了已经把名单给我，就把人选换了？”

“我不是忘了已经把名单给你，我是已经忘了昨天报给你的那三人，忘了他们有什么值得我记住的了。”见马志远还要纠缠，且并不伸手接过这三张表，尤劲干脆将表格往马志远桌上一放，“总之，换成这三位。”

待尤劲回到座位不久，马志远即站起身，他手里挥着刚刚放在面前的表格，向尤劲叫嚣起来：“尤部长，你是拿我开玩笑，还是拿公司开玩笑？”

这话，自是让尤劲不太高兴：“我为什么要拿公司开玩笑？你又有什么值得我开玩笑的？”

“尤部长，你没拿错表格吧？”冯晓也站了起来，“你不会真的想......把这三绝给招进来吧？”

“三绝？”尤劲一脸疑惑。

而高地上的大多数人，都哄笑了起来。

先前上班时间没到，设计部、技术部以及那个出纳小姑娘吃早餐时，在回顾昨日面试情况的笑谈中，将涂文海、田源、张文硕三人，并称为“三绝”，分别是：憨、贱、狂。

这会，尤劲虽然不知道这“三绝”的具体定义，但也知道他新挑选的这三位，确实很绝：“冯部长，我没拿错。我们现在的办公室气氛太沉闷，我招这三绝来，也算是给大家添点乐趣。”

尤劲这回答，肯定不能让马志远满意：“尤部长，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拿谁开玩笑？”

冯晓连忙拉了下马志远：“小马，尤部长怎么可能真的拿正事开玩笑......”

“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向我解释？”

“马志远，我好好告诉你变更二面人选的事，你却问我是不是开玩笑？”尤劲见马志远又跟冯晓纠缠了起来，不禁沉下了脸，“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么？还是我选择谁来二面，要向你请示啊，领导？”

冯晓赶紧打起圆场：“尤部长，小马也是为公司负责......”

“他对公司负责，我就是拿公司开玩笑了？”

此时，总经理室的门忽然推开：“尤劲，一大早都是你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李凝思一说话，办公大厅顿时鸦雀无声......她环顾了一下众人，又对着尤劲一指：“你进来！”

尤劲被点名时，即变得面无表情。

走到总经理室门口与李凝思面对面时，尤劲都不看其一眼，而是绕开女孩走了进去，并一屁股坐在了老板桌对面的沙发上。

李凝思心知尤劲这是失了面子不高兴，所以关上门后，她就坐在了尤劲旁边。

随即，她便一声接着一声地开始干咳，显然是在逗沉着脸的尤劲先开口。

但是，直到女孩咳得真想咳嗽了，尤劲还是没反应......

李凝思今天心情显然不错，她主动开口道：“马志远就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你说话不能让着他点？”

“你是我妈？他是你小儿子？”尤劲翻了个白眼。

李凝思不禁嗤笑道：“看，还真生气了。”

“被你当着众人面吼，怎么可能不生气？”

“嘿嘿，就是要你生气。你一生气，人家马志远就消气了。”

“凭什么要用让我生气，来让他消气？”

“保护弱势群体，懂不懂？”

尤劲都不知该说什么，唰得一声又站了起来。

李凝思啪嗒拽住了尤劲的手：“好啦，是什么事和他争起来的？”

手被示好地捏着，尤劲想发火也发不出：“我定二面的人选，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指手划脚了？”

“他现在兼管行政，也不是完全不能插手人员招聘和安排。”见尤劲脸色再变，李凝思又扽了两下尤劲的手，“是不是你把昨天下班前和他吵架的那个，安排进二面名单了？”

“不止和他吵架那个......”说到这里，一直虎着脸的尤劲，自己笑了出来，“我把昨天交给马志远的二面名单全部推翻了，换成了他们说的三绝。”

“什么是三绝？”

“具体的，你问他们去......反正，二面你也参与，是吧？”

“当然。”

“等你见过这三人，会明白我为什么选择他们的。”

尤劲此时说得轻描淡写，但除了张天硕，算是尤劲当场就暗自决定试用的人......其余两个，尤劲却是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想到了启用的理由。

张天硕，只要其口称的背景属实，便没有理由不用。

因而在昨夜，尤劲自躺上床，便一直盘算在原本决定的三位二面人选中该筛掉哪个，来换成张天硕......可他想来想去，都作不出决定。

倒不是决定不了该筛哪个，尤劲是实在想不起来哪两个有真正值得留用的亮点。

2004年，服务人员的服务质量、推销人员的推销技巧、包括业务人员的业务素养......这一系列和科技无关的东西，也和科技一样，在尤劲眼中远远落后于将来。

所以，尤劲虽在面试日的下班前曾作过选择，可当他回顾选择时，已然想不起来自己的选择理由。

倒是涂文海和田源这两人的“一颦一笑”在尤劲记忆中，将有关本来所选二面人员的信息覆盖得干干净净。

尤其是涂文海，尤劲一想起他，便有种因拒绝而不忍的感觉。尤劲忽然想到，如果涂文海以后在面对商户时，也显露出面试时的强烈渴望......商户会否和自己一样，因被那种渴望打动，而不忍拒绝他呢？

扪心自问，尤劲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既然连我都打动了，那么......

想通这一点，涂文海立刻从尤劲心里的弃用名单中跳转到了二面名单。

与此同时，尤劲开始反省。他反省之前对面试者的考量是否太过功利，且太过偏向于自己对他人感觉的喜好。

涂文海的憨傻，在第一时间就不讨尤劲喜欢。终在此刻，尤劲意识到他因糟糕的第一感觉，故忽视了涂文海身上本来值得去肯定的东西。

而这种反省，亦是一种启发。

相较于涂文海，第一感觉更糟的田源，是否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呢？

回味间，尤劲想到的，依然是田源此人最大的缺点：谄媚。

可想着想着，尤劲又笑了出来：谄媚对于一个业务人员来讲，真的是缺点么？

再怎么讨厌这种人，可用人并不是交朋友，田源这种挨了一巴掌还笑呵呵的吃相虽为尤劲反感，却也反映出作为业务人员的一种韧劲。

韧劲的另一种说法，便是死皮赖脸。

田源足够死皮赖脸，几乎是尤劲所见过最为死皮赖脸的人......换句话说，他也是最有韧劲的一位。

至于本身的业务能力，田源相对于其他未给尤劲留下什么印象的面试者来说，算是在平均水平上。这么一衡量，水平不差又最有韧劲的人，当然该有二面的机会。

而从未真正扮演过业务人员角色的涂文海，业务水平的上限确实不高。但是，尤劲有信心在带他一段时间之后，能让其能力足够应付他的职能。

2004年的业务人员整体平均水准不高，一是因为早年的客户较为天真，逼不出业务人员的潜能......二，便是缺乏累积沉淀。

后来听着很是普通的话术套路，都是经过不断地累积沉淀才得以形成。客户越来越精，套路越来越深......就是这样一个交替进化过程，才让尤劲印象中业务人员应有的职业素养，比今次的面试者都要高一些。

所谓TOP销售，靠自己领悟创造出套路的很少，大多也只是鹦鹉学舌，不过是学得比大多人更精纯，用得也更熟练而已。

昨夜，尤劲在彻底排除个人喜好因素，再重新审视“三绝”之后，反而感觉到在这批面试者中，真正具有特质的，也就是他们三个。

毕竟又没有一个真正打动尤劲的“正常人”，与其在矮子中挑不太矮的，还不如挑有特点的。

“什么？我骗你......我骗你干嘛？！”此时，刚从李凝思办公室中推门而出的尤劲，便听到马志远态度不善地讲着电话，“涂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明天上午十点，你过来二面，请作好准备！”

听到这话，尤劲立刻脑补出原以为没戏的涂文海在接到马志远这个电话时，那不敢置信的样子。

稍一想象，尤劲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