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后门与后园隔着一道回墙。
后园有个小池,小池一侧堆着许多奇石,乃是一小片石林,石林内的小径隐秘蜿蜒。
穿过后园时,闫寸注意到,两名佩刀护院正赶着一辆窄窄的牛车穿过石林小径,看样子也是奔着国公府后门而去。
他们刻意选了石林中的小路,似是想要掩人耳目。
牛车后堆着高高的料草。
闫寸眯眼看着两人一车,“嗯?”了一声。
“怎么?”吴关低声问道。
“你何时见过护院干仆役的活儿?再说了,国公府饲有代步、拉车的马匹、牲口,购买草料实属正常,可是将草料向外运,就怪了。”
说着话,闫寸已大步追向了牛车。
吴关伸手,没拉住他。管家也被这不懂规矩的行为弄得吹胡子瞪眼睛。
“哎闫县尉……尔等不可在国公府游逛……”管家追了上去。
但只追了几步,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闫寸奔至牛车近前,趁两名赶车的护院没反应过来,猛然将手插进了草料中,下一刻,他竟生生从草料内扯出了一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一具女尸。
杏花。
她还是死了。
死时,她仍穿着闫寸见过的那套胡服。
两名护院对视一眼,同时抽刀,直逼闫寸。护院招招致命,看来是受了指使,悄悄处理杏花的尸体,谁知道了风声,便取谁的性命。
如此一来,好处是两名护院专心斩杀闫寸,并不打算招呼其他护院帮忙,看来此事即便在国公府内,也是高度保密的,只有个别人知道。
坏处是能知道这种消息的,必然是忠心耿耿武艺高超之人,闫寸顾及着吴关,怕他被伤,只能与两人缠斗,一时间很难脱身。
此刻,最不明状况的就数管家了。
管家愣了片刻,张口欲喊,吴关一记手刃劈在他后脖颈处,管家应劈而倒,无声无息。
吴关看向缠斗的三人,发现闫寸已射出了两枚弩失,其中一箭正中一名护院肩头,但他自己前心处也添了一道血痕,极险的伤,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两名护院越战越勇,闫寸只能勉力支撑。
情况十分危机。
怎么办?
吴关焦急地四下张望,企图找出可利用的工具。然后,他的手自蹀躞内摸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换衣服时小道士特意留给他的,说蹀躞内的东西会显得他更像个道士,若对方起疑,只要亮出那些东西,便能将人唬住,小道士还大致介绍了几样东西的用途。
有一样,还真用得上。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水晶片,中间厚,边缘薄,外围镶着银边。
据小道士介绍,透过它去看书籍上的文字,蝇头小楷能变得斗大。
介绍这东西时,小道士很是爱惜,并期待吴关会露出被这新鲜玩意儿深深震撼的表情。
并没有。吴关只是“哦”了一声,便将水晶片重新包入布袋,塞入蹀躞。
此刻,他将杏花的尸体拽下牛车,将水晶片伸到阳光下,对准车上的草料。
阳光透过水晶片,在一根干草上投射出指甲盖大的光点,吴关上下移动水晶片以聚焦,直到光点最亮最小。
那光点在草料上停留了约莫一弹指,草料冒烟,下一瞬,火苗窜了出来。
天干气躁,草料又极易燃,火很快蔓延了整车,浓烟滚滚,附近的四人均被熏得眼睛通红。
吴关猛然拽了闫寸一把。闫寸被他拽得后退一步,堪堪避开因火烧屁股而撒开蹄子瞎跑的牛。
那中了一剑的护院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牛顶了一下,倒在地上捂着侧腰,痛苦不已。
闫寸把握机会,箭步上前,一刀砍在另一名护院肩上。他并不想杀人,只伤了他握刀之手一侧的肩膀,让他无法攻击。又砍伤了他一条腿,让他无法追上来。
疯牛横冲直撞,整个国公府都惊动了。
“走水啦!”
“快来救火啊!小心疯牛!”
“先将夫人送出内院!小姐呢?小姐抱了吗?”
闫寸将杏花的尸体扛在肩上,快步冲向国公府后门,吴关一瘸一拐紧随其后。
国公府后门亦有两名门房,他们看到了浓烟,听到了走水的叫嚷,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拦住向外闯的闫寸。
闫寸大喊道:“愣什么?快去救火啊!人都烧伤了!”
言外之意,他是扛着伤员去外求医的。
吴关也跟了上来,问道:“有没有车?靠人扛伤员,岂不要累死?”
此刻,谈话的节奏已被两人控制,门房只觉得已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仿佛国公府内半数人都被烧伤了。
他们依着吴关的要求开了后门,一人放下了靠墙而立的板车,另一人跑去牵牲口。
好在,牲口距离后门并不远,闫寸将杏花的尸体放上板车,牲口就牵来了。
那是一头毛驴。
闫寸将驴套上车,吴关坐在板车边沿,两人均不多言,甩鞭就走。
出国公府后门,吴关回头一看,“啧”了一声。
“好大的烟,”吴关道:“不会有房子失火了吧?”
“可能。”闫寸道:“木质结构的房子,天又干热,说着就着。”
“不会把国公府烧没了吧?”
“有可能。”
吴关:……
国公府周围自然也都是官宦人家,大家同朝为官,本就相熟,又怕火势蔓延到自家,于情于理都会打发奴仆帮忙救火。
几名不知哪家的奴仆,正提着水桶往国公府后门赶,看到驴车上的两人,感慨道:“要了命了,火势怎的这般大。”
闫寸在驴屁股上抽了一鞭,加快速度,并不接话。
转过街角,又见有身披火浣布的武侯,急慌慌往国公府赶。
看到驴车上灰头土脸的三人,武侯们急得直冒泡,压根顾不上问一问火势。
“先去国公府正门,牵上咱们的马。”吴关道。
他知道闫寸舍不得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