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院试【六】
乘着丁亮和朱光二人相对无言的窘状,解淳三人借机会离开放榜处,杨一清为了表示科举考试公平无私,贴出了前十名中榜秀才的试卷,很快平息掉学子们对院试案首,是年仅十三岁少年解淳的疑惑,事后杨一清得知县试和府试时,都曾贴出试卷以平息学子们落榜的怨气,禁不住感叹不已。
杨一清身边的副考官见他有些紧张学子们的情绪,就上前询问杨一清:‘‘杨大人既然得知解淳年纪幼小,何不借此机会黜落他下榜,等到他年纪稍长些再来参加院试,以后未尝不是一桩科场佳话?何必冒险录取他为案首,徒自招惹别人的非议猜测?’’
杨一清正色回应道:‘‘张大人,我等都是读书人,理当知道读书参加科举的不易,学子们大多是寒门出身,家庭也大多贫寒困苦,读书实在不容易。阅卷时我等众人可有徇私舞弊,既然没有任何私情,又是公平阅卷考核,此等有才气之人,我等理应录取采用。若是我等因其年幼就予以黜落,三年内若学子发生事故,那可是耽搁他的一生和前途,则是我等主考之人一辈子的污点和愧事,到时候后悔莫及啊。’’
副考官听完杨一清的解释,禁不住连声道歉:‘‘都是我思虑不周到,没有想的那么久远,万幸杨大人执意录取此子,不然就差点耽误此子的前程,到时候下官暗地里必悔恨不已。’’
杨一清劝慰他不必太在意:‘‘张大人不必道歉,只要我等出于公心,何必在意考生的年纪大小,徒惹自我烦恼,以致另起波澜。诸位大人也劳累数日,都散去回家休息几天,咱们鹿鸣宴时再见面细谈。’’
解淳三人回到住处,解六和石勇二人仍然是喜不自禁,高声谈笑大声喝彩,解淳因为丁朱二人之事有些不悦,却不愿败坏六叔和表弟的兴致,就放任二人的欢声谈笑,自己有时也添上几句捧场逗乐。
这时文轩书店的程掌柜闻讯后前来贺喜,并奉上礼物若干,解淳叫石勇收了礼物,把程掌柜让到客厅中叙话聊天,并让六叔去外面叫桌酒席招待程掌柜,二人正说话间,小院的主人听说租赁自己房屋的士子中了院试案首,也带了礼物特来贺喜,解淳依然收了礼物,请房东入座叙谈;茶铺掌柜平白得了解淳的墨宝,从此以后将生意兴隆,自然多方打听到解淳的住处,也备了礼物前来祝贺,解淳自然也不怠慢茶铺掌柜,一并请他入席叙话。
四个人坐在客厅中闲谈聊天,解淳身为现代人,一向秉承平等待人的准则,丝毫不将三人视作商贾,与三人高谈阔论商业俗务,有时候也提出良好的见解,几个人倒也谈笑融洽十分合得来。
中午吃饭时,因解淳年纪幼小不能喝酒作陪,由他的六叔解六代为陪坐,他和表弟石勇以茶代酒坐在侧席,解六这段时间进步很快,人情世故文化谈吐俱是不凡,四人喝的是宾主满意尽欢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有两位衙役上门报喜,解淳叫石勇拿出两贯铜钱当作喜钱,两位衙役眉开眼笑再三道谢,临走时才通知解淳,明日前往府衙书写亲供等手续,写完后呈送与学官,由学官亲自盖印后,转呈于提学大人收入存档。
经过衙役提醒后,解淳才知道自己明天参加鹿鸣宴,还要去成衣店铺买一身生员服,明洪武太祖规定,非生员者不得身穿生员服,后来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也不是以前的解淳一介白身,就能身穿生员服的,解淳一身长袍虽说是读书人的打扮,毕竟不是生员衫和生员打扮。
生员衫是用‘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皂色软巾緟带,凡举人、监者不变其服’;就是说秀才服是玉色皂边,宽袖蓝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凡是举人、监生、秀才者,正式场合不能换穿其他服饰,当然别人也不能乱穿此生员衫。
秀才是大明朝廷的最底层士大夫,在社会地位上优越,平时见县令也只是拱拱手作揖,算做见面礼,从心理上蔑视吏员和杂职官员,平常百姓见县令要行跪拜礼,若是秀才触犯法律,县令没有行刑的权利,只能上报提学官割去他的秀才功名后,才能动刑审问,俗称‘见官不跪,遇刑可免’。
解淳询问了几家成衣店,都没有适合他穿的生员衫,毕竟能考中秀才功名的大多是成年人,从来或很少有像解淳十三岁就中秀才,前来购买生员服的顾客;有一家成衣店掌柜倒是有些眼色,他看见解淳为买不着生员服左右为难,就上前毛遂自荐与解淳裁剪修改,自然银钱方面要多加一点,解淳暗骂自己越来越活回去了,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有想到。
当场量体修裁要浪费很多时间,解淳就留在成衣店中与掌柜闲谈聊天,一旁的绣娘已经开剪裁衣,为解淳修剪生员衫,当掌柜听说解淳是本届院试案首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么小的院试案首,在府城生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即更是曲意奉承吹捧解淳。
解淳看见成衣店内多为绸缎丝织品,棉布却是极少,便好奇地问起其中缘故,才得知此时穷者多穿麻衣短衫,富者多爱穿丝绸,棉布多为白色又不耐磨,所以夹在中间不好销售,成衣店掌柜自然不多进棉衣布料,解淳好奇的问道:‘‘不是有染料可以染棉布吗?而且棉布染的极好看,甚是华丽漂亮,你如何不进些染过的棉布?’’
成衣店掌柜也十分惊讶这年幼的秀才相公,怎么和别的读书人不一样,竟十分在意这商贾的铜臭之事,只当做他年纪小不懂事好奇胡乱问,他也不想得罪解淳,便接着和他闲聊:‘‘相公不知此中的奥妙,染料色泽难以长久,有染得好的棉布工坊,也是有自己独特的秘方染料,但他们出售的商品不多,大多是被富豪贵族之家购买走了。染料配方若不好,棉布也染得不好,黄一块黑一块十分难看,根本就没有人愿意购买,贫穷的人家又嫌它不耐磨,根本就找不到买主,慢慢的棉布在延安府极为难卖,我们自然也不会进货。’’
解淳好像记得在年幼时,跟随师父在黄山一带行医时,看到过公社染布场的技术人员配置过染料,那时都是用原材料自家加工制作,他承继了倔强少年的好记性,对染料配方所用原材料依然历历在目,就是不知道在宜川县山上,能否找寻到所需要染料配方的原材料。
但这毕竟是一条发财的门路,想想赵家沟村里的民户,大都一年四季吃不饱饭,他就想在将来试试寻找染料配方的原材料,之后成立个染棉布的工坊,为赵家沟村村民们寻一条活计,只是得问清楚这染好棉布的销售情况,他又紧接着问道:‘‘若有染得好的棉布,在延安府可有市场销售?市场价格好不好?’’
‘‘若是染得好棉布极其好卖,价格有时还高于丝绸,不过染得好的棉布极其难求,纵有市场没有货物,也是赚不到一文铜钱。’’成衣店掌柜反正也没有生意,就陪着秀才公磨嘴皮子闲聊。
解淳于是装作对棉布失去兴趣,将话题转向别处与掌柜闲谈,又过了没多久,绣娘就将一身夏装和一身冬装生员服修剪裁缝好了,解淳看完后暗自在心中喝彩,这两件服装试着正好合身,而且绣娘还把冬衣做得比夏衣肥大了许多,在冬天里面穿上棉衣正合适,他随手付过衣服钱后,又拿出十几文铜钱交给绣娘作为赏钱,绣娘有了意外收入也是极为高兴,大喜收下后向解淳拜谢。
解淳带着衣服回到住处,解六和石勇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两件生员服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还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如何好看美观,一定晃瞎小娘子的眼睛,解淳见他们爷俩也没个正行的模样,真的害怕六叔把石勇带坏了,他也无心管二人胡闹,只是寻思着棉布染料配方的原材料好不好寻找。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解淳换上生员服,戴上四方平定巾,四方平定巾是用黑色沙罗做成的帽子,造型是方方正正的,是太祖洪武皇帝明文规定,只有官员和读书人才能戴,在去往府衙的路上,解淳遇到几个与他一样打扮的新进生员,大家互相拱手行礼打过招呼,继续各走各的互不闲谈,免得浪费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