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寒暄过后,曹德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倪克林也将他父亲发生的事情的详细经过和曹德林诉说了一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曹德林听完故作吃惊和愤恨地说道,其实,对于他来说,这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这些年,他混迹于官场,深谙对下的一套。
“克林老弟,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曹德林故作亲切地问道。“曹队长,我这次来就是想来县政府状告王家,替我父亲报仇。”“克林老弟,现在的县政府不比往日的县衙呀,敲个鼓,鸣个冤啥的。现在是民国了,有了一套新的司法程序了,你贸然去鸣冤可能适得其反。再说你这次连个状纸都没有。”说完这句话,曹德林又紧皱了眉头假装思考了一会。倪克林哪晓得这些,他以为自己跑到县政府把事情说清楚了,就会有政府官员来主持公道。“要不这样吧,我拿张状纸,你填一下。正好县长现在外出公干去了,估计得有会才能回来。”
说完话,曹德林让卫兵从办公室拿了一张状纸过来。倪克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状纸,不禁端详了一下。这张民国的状纸背面是蓝色,最上面写着“提倡国货是总理民生主义的实行”,字的下面是民国政府总统孙中山的头像,头像的两边是两面不同形式的青天白日旗,在往下的方框中写着“总统遗嘱”,中间用楷书写着“司法状纸”四个大字,下面是中央党部部址的图像。状纸的内页从右到左,首页为原被告情况表格,包含双方当事人姓名、年龄、籍贯、住址和职业等,其后页竖纹空白用来填写状词。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在曹德林的帮助下,倪克林写好了状纸。又大概一个钟头的时间,县长从外面回来了,让人感到新奇的是,县长不是坐马车,更没有坐什么汽车,而是坐着轿子回来的。更让人惊奇的是,县长不知道从哪弄了套洋西装,套在他略微有点肥胖的身体上,他的头上竟然还留着长长的辫子。虽说这已经是民国二十几年了,但是国内的思想和大事总是很缓慢地流传到这贫苦的小县城。县长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作为满清遗留的产物,他一方面不敢得罪革命党人,假装支持革命,一方面又留着辫子希望哪一天有人复辟帝制,他好俯首摇尾向皇帝表忠心。
“县长回来了,你把状纸给我,我给你递上去。”曹德林对倪克林说到。
曹德林来到县长办公室,“德林啊,找我有事吗?”县长对曹德林比较客气的问道,这几年,曹德林一直在他鞍前马后竭尽“忠诚”。“有人来县政府告状。”说着把状纸递了过去。县长接过状纸,看了一会:“这样啊,把王家人抓了查办,有钱就赎回去,没钱先坐着牢再说。”县长在没有更多了解事情经过,更没有下去调查的情况下,武断地对案子做了判决,他不在意劳苦百姓的死活,只在乎自己的口袋中是否夯实。
“县长,这王家在当地也是个大户人家。”曹德林紧接着说到。“这样最好了,不死也要扒层皮,正好县里经费紧缺。”“但是,您有所不知,这王家有个儿子在省政府担当要职,而这家王老三在这一带又是个土匪。”“哦?还有这么一回事。”“因为他哥哥的关系,明年想把这股个土匪收编了,到政府军队里面去。”“还有这一层关系,”县长说道,“那德林,你看这事怎么处理?”“依我看,这倪家也没有什么权势,何不卖个人情给王家。”曹德林老谋深算地说道。“德林,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县长会心一笑。“这是县长您栽培有方,我只是竭尽全力办事就是了。”曹德林在去县长办公室之前,不让倪克林和他一起去见县长,主要是担心县长不知道各种缘由,武断决定而得罪了王家。
曹德林这几年在国民政府当差,他已经对官场的做事方法驾轻就熟、了然于胸。中国官场几千年的历史,往往是只看到上面人的屁股,而看不到劳苦大众的脸,曹德林对此深谙此道。但是,又需要不能激起很大的民愤,虽说身为县警备队大队长,对付所谓的几个“刁民”绰绰有余,但要真的激起很大的民愤,就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曹德林阴暗的面孔常常面对一些棘手事情的时候,又要表现出伪装的友善,变得道貌岸然起来。这次来的倪克林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好歹也是自己亲戚让过来的。其实,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他已经不露声色地想好了解决措施。
曹德林从县长办公室回来,对倪克林说道:“克林老弟,状纸我已经递上去了,县长看了之后,已经接了。”“谢谢,曹队长。”“不过,你也是知道的,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过几天县政府会派专人下去调查清楚,你呢,也不要想太多了,就先回家去吧。”“好的,多谢曹队长。”倪克林满怀感激地说道。
曹德林这招缓兵之计,滴水不漏,既不得罪王家,又替县长解了围,自己还不得罪倪克林一家,一石三鸟。倪克林走后,曹德林立马雷厉风行地喊来了卫兵,把倪克林来告状的消息散发给了土匪王老三。
倪克林从县政府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快五点了,冬天的天都快黑了下来,倪克林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到淮河岸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倪克林喊了半天才有支渡船。过了河,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回去的路上要穿过一片高深的芦苇荡,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太想把今天的消息告诉母亲,让母亲这段时间悲痛的心情得到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