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大嫂来沪
大嫂是在家匆匆完成清明祭扫后,就赶来沪上;一路紧赶慢赶,三月十五到了沪上,大宝、妞妞都过来了,这是搬家了。大伯家孟祥大哥也一块过来了,还跟着几个药店的伙计,孟祥、孟德两家家眷都来了。办事处住不下了,杨孟晗让大阿哥一家先住到秦园。
杨孟晗一下班就去后堂看望大嫂,大嫂刚刚洗漱过,看着有点旅途劳累,但精神头还不错;嗯,大哥事业起步,对大嫂来说,去了好大一桩心事;整个身心是放松的、愉悦的。
因为大阿哥和自己是同胞兄弟,大嫂对杨孟晗原本就要亲近一些。
长嫂当母,妈妈早早过世,大嫂对杨孟晗多少有些这个情愫;现在这个感觉更浓了。
大嫂捋捋耳边的头发,有点慈爱地看着杨孟晗:三爷这年吧为一大家子,忙坏了吧?做了好多了不起的大事呐。
杨孟晗:也是瞎折腾,唔,害得嫂嫂刚和大阿哥见面,过几天又要分开,是小弟的不是了。
大嫂:都老夫老妻了,这一点算什么;看你大阿哥,一天一个样,我心里才欢喜呐;嗯,你大阿哥以前就是个木头,一个臭冬烘;自去年端午,就变样了,你的一番谋划安排,让你大哥放松了;唔,去年府试考中秀才,与这个心境有很大关系。
杨孟晗:无所谓了,不紧张了,反而考中了是吧。
大嫂:你大阿哥虽然在外人跟前脾气不坏,在家里,端的架子可大了,对大宝可严了,动不动就打手心。自去年端午后,就再也不打了;说皮就皮一点吧,孟晗一直就是蓝婶带大的,润森舅舅也没管住;要说皮,谁还皮得过孟晗,反而是三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也不再像个冬烘先生,什么时候都臭着个脸了,爱哄妞妞了;跟我也偶尔开个玩笑了,知道体贴人了;这才分开两个月,都往家里写三封信了。
杨孟晗:我觉得我打小,就挺乖挺懂事的呀?
大嫂噗嗤一笑,被逗乐了:就你还乖?润森舅舅中进士后刚离家那两年,你和陈子恒两个,没把陈家西门大院给点火烧了,就不错不错了。哼,要不然,十二岁那年,为什么把你俩分开,把你送回炉桥方家学堂。
杨孟晗:那也是子恒把我带坏的吧,他比我大。
大嫂更乐了:咯咯,干坏事的倒是他,不过出馊主意的,都是你,咯咯......
大嫂抑住笑,小声说:不然,陈家大宅门那么多房头,为什么没有一个提亲说要把姑娘嫁给你的。唔,后来便宜方家了。现在陈家后悔了,说杨家三兄弟个个有出息,最聪明的倒让方家挑走了。咯咯......
没想到自己前任繁体版还有这么多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实际上自己小时候真的很乖吔。
杨孟晗摸摸鼻子:嗯,大嫂,以后你是在沪上,还是去南洋?
大嫂:还没想好,眼面前,把你婚姻大事操持完再说。嗯,三爷,我问你,不许跟嫂嫂说瞎话。
杨孟晗叫起撞天屈:我什么时候乱说瞎话呀,嫂嫂。
嫂嫂捂嘴一笑:现在什么样不知道,以前可是十句话有九句半不是真的;咯咯,你说呗,你给你大阿哥弄的劳什子总督,是个什么品级的官?
嗯,陈家都是官迷,还男女都是。为了稳定哥哥军心,必须把嫂嫂的心稳住;实际上大阿哥并不是个主意很正的一个人,他们俩的主心骨,反而是大嫂。
杨孟晗想想说:这主要看地盘多大,现在吧,相当于五品知府。
嫂嫂有点愣怔意外,笑意从眼角荡漾开来:这么高呀!润森舅舅才从六品呐,不是说才一县之地吗?我以为有个七品,就是好的了。
杨孟晗:现在是一府四县。我们还有几次南征计划,估计几年后呐,相当于从一品的两江总督,也是有可能的。
嫂嫂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比家公还高?三爷你没骗嫂嫂?
杨孟晗以郑重的语气说:这事,能胡乱说吗?而且,将来就是归了朝庭,那也是听调不听宣;这个总督也是我们几家轮流着做的。
嫂嫂轻叹口气:你大阿哥多大本事,家里人知道的;怕他坐不稳呐......
杨孟晗:这个嫂嫂放心,军权在小弟手里,大哥手里拿着官帽子和钱袋子,没人能翻得了天的。
嫂嫂眼睛慢慢红了,眼泪都溢出来了:嫂嫂以前误会三爷了,对这个家,对你大阿哥,最有心的,就是你;家婆在九泉之下,应该放心了......
院子里有人声,大嫂连忙擦把脸;妞妞先冲进来,扑进杨孟晗怀里:三爷,你才回来呀。
妞妞比以前活泼多了,杨孟晗抱起来亲一口:嗯,三爷是大人,要天天上班干活的呀,哪像你,就知道天天玩。
妞妞不依:嗯,妞妞才不天天玩呐,妞妞天天写大字呐。
大宝二宝也进来了,大宝比去年长高不少,也话多了,两人笑嘻嘻地叫了声三爷,勾肩搭背没正型地站在门边。芸娘搀扶着有些大腹便便的二嫂进屋,后面跟着抱着儿子的方静娴方大姐姐;还有两个妇人;一个三十多的妇人,估计是祥大嫂;一个年龄跟自己大嫂差不多,估计是德二嫂。
杨孟晗连连拱手,嘴里含糊着叫着嫂嫂。
那年长些的妇人开玩笑地挑理说:三爷叫我嫂嫂可不全对,舍妹就要进门了,你该叫我姐姐的呀。
大嫂帮着解围:祥嫂子,三爷就是个没心的,他都不一定晓得,你也是方家人......
两房堂兄弟六个,算是好几年来,第一次聚齐了。晚上乐呵呵地在秦园开全家宴。
孟祥大哥三十四、五岁了,十几岁开始就帮着打理家里的药铺子,继承了家里的祖业,像祖父一样,算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中医。下南洋,医生是必不可少的;杨孟晗也就有意和孟祥大哥多聊了几句。
杨孟晗:祥大哥,对于天花这个病,你可听说过种痘之法?
孟祥:知道些,这个方法北宋真宗年间就有了,祖父在在世时,就给家里人种过;嗯,就是从害天花的人身上取一点脓汁,抹到小孩身上割的小口子上,小孩烧个两三天,以后就不得天花了。嗯,后来有一次意外,有一家小孩没挺过去,烧没了;那人家还来闹了几次,后来祖父就不给人种痘了,不过手艺还在。
这是种人痘之术,发明几百年了,却没有改进,还在原地踏步;中医在学术总结、提高上,是有欠缺;种人痘安全性也比不上种牛痘。
杨孟晗摸摸鼻子:大哥,我听说,西洋几十年前,发明了一个新方法,从牛身上取痘来种,出现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小好多的。
杨孟晗解说了一下牛痘的种法,这对郎中来说,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了。祥大哥点头说到南洋后,等安置好就试试,把这个祖传手艺捡起来。
杨孟晗:大哥,南洋疟疾为多发病,我家有治打摆子的方子吗?
孟祥:自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用黄花蒿可治疟疾后,这个方子大家都会;但这个方子时准时不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有方子总比没有好。嗯,这次下来,知道南洋疟疾多,我家带了不少这个药材。
杨孟晗:小弟曾听有行家说过,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青蒿一握,水一升渍,绞取汁服,可治久疟”。我是想,也许非常可能,这又名青蒿的黄花蒿,久煮之后反而无用,生汁才有用呐?
孟祥大哥思量一会:这是道家的偏方,我们医家一般不会采信。既然孟晗说了,回头我试试。唔,不过去南洋,一时半会,上哪找新鲜黄花蒿呀?
杨孟晗:小弟有两个办法,一时弄些种子去种,这黄花蒿应该好养,说不定南洋也有野生的呐;另外一个,就是把干蒿磨成粉,用烈酒去泡,提炼出来就是。大哥可以比对一下,煮过的和没煮的,那个效果好。
孟祥:哈哈,都说老三点子多,果然不虚;好,大哥我就照你说的法子炮制炮制,真要是弄出来了,可是个既积功德有发大财的好生意。
杨孟晗:南洋夏季长,霍乱,也是一个常发病;大哥可曾准备。
孟祥:备了不少,藿香正气水和行军散两样,都是验方;比那个《本草纲目》里的治疟疾方子要靠谱些。我家这两个方子,家祖还有比别家更高明的药引子呐,那才是我杨家独门绝活。
杨孟晗有点蒙,还有啥药引子?还独门绝活?
孟祥大哥得意地说:这个倒不用瞒你,嗯,说穿了也没啥,就是吃药前半个时辰,先让病人喝半碗盐水,一刻钟后,再喝一碗糖水。
嗨!中医就这通病,有点小招数都藏着掖着,瞒得死死的。这不就是霍乱后,病人上吐下泻,容易脱水;给病人补水嘛,加点盐、加点糖,增加点电解质嘛。
大家就是这么你瞒我,我瞒你;才都进步不了嘛......
杨孟晗想想说:南洋这个地方,病人多,医生少,能不能做成中成药呢。这样短时间救急比较好。
孟祥:孟晗你是说,把很多多发病的验方,做成现成的药,卖到各处?嗯,这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法子。
杨孟晗:大哥,你接触过西医吗?
孟祥:没有,定远那有西医;西人传教士还是在沪上上岸后才看到。红眉毛绿眼睛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罗刹嘛!看着好瘆得慌,啊呦吔......
杨孟晗:西医有很多东西是不错的,如果你们能学来,也是好的。比如说,金鸡纳霜用处可不少,大哥你下去后,多关注下,能引种最好。西医的碘酒消毒法,对外伤的辅助治疗作用很明显的。
孟祥大哥笑笑点点头,杨孟晗知道他会留心的。
西医有一套理论与实践相互验证的理论体系,有病理学、药理学、临床医学的分野。中医是不分家的,每一块都靠师傅教,靠自己悟;中医有很多独到之处,但在理论体系上比不过;有些东西,又过于似是而非。
自华佗被曹操宰了以后,中医的外科学,实际是停滞不前的;又因为没有人体解剖生理学作为验证体系,中医对人体几大循环认知,都是形而上的,想当然的。即使有时候下药对症了,实际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鲁迅先生说中医是伪科学,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抹黑。中医很多时候是经验主义,想修炼成一个老中医,真心不容易。
当然,中医也有自己的一套解读理论方法,但这一套解读方法更接近于哲学和玄学;学问浅的蒙进去了,可能还真绕出不来。
其实,还有一件让人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按照民间传说,黄豆酱是春秋时,大美女西施的老相好,陶朱公上大夫范蠡,幼时家贫时偶然瞎猫碰死耗子,创造出来的;即使退一步说,传说不一定靠谱;汉朝初年的典籍,已有明确的食用和制作的记载。
另一个例子,自淮南王刘安制作豆腐后,没多久,民间就开始出现了臭豆乳的制作贩卖。
中国利用霉菌加工副食品,咱谦虚点,往少里算,怎么都有两千年以上历史了吧。
可是,但可是,竟然没有一个医生去思考“霉菌——杀菌——消毒——治病”之间的逻辑链条关系。竟然没有一个抗生素是中国人发明的。
坊间虽然有传说,说在唐朝,关中就有人用霉菌给伤者治病;以此佐证我大中华科技,曾经的领先程度。
我是相信呐,还是坚决地相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