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大早，杨孟晗在司令部等着尼古拉斯.贝利斯等一帮犹太人来访；没想到，刘阿生倒先进门了，还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男孩。

进屋后，刘阿生就让孩子给杨孟晗磕头。

把杨孟晗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笑道：刘大总制，这是何意？

刘阿生诚恳地说：大人，这是犬子亮官，十四岁了，虽然认不得几个字，还算懂事；愿意拜在杨大人门下，听大人教诲；请大人收留......

好嘛，这是学郑家故智啰；估计也是没抓没挠心里没底，要彻底抱杨孟晗本人、抱军方的大腿了。也是，现在大夏国当家的，还是一帮儒生；刘阿生混不开，也是能想得到的；给刘阿生安安心，有好处没坏处。

看着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比他父亲眼睛要大，也长得顺眼些；也许是一眼看不出来吧，不像很皮的样子；也不像乃父一付被心眼坠住的样子。

想明白了，哈哈一笑：刘总制，某家学问浅薄，要是把你家亮官耽误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怨我。

刘阿生整张脸像菊花一样绽开了，好像把多日来的心头纠结，一朝甩脱了，整个人轻松不少。

刘阿生：早就听说三公子是当世学问大家，能拜到三公子门下，是亮官之福，刘家之幸；三公子，大恩不言谢！在下记住了，刘家记住了......

尼古拉斯.贝利斯带来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上了年纪的拉比；有一个比尼古拉斯.贝利斯小几岁，不到四十的样子，其他几个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老拉比很客气，一进门就拥抱了杨孟晗，亲吻了杨孟晗的额头：杨，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们所有犹太人的朋友。

尼古拉斯.贝利斯介绍了比他小一点的中年人，叫丹尼斯.威格尔，一个英国籍犹太商人。一交谈，才发现他们几位都会说一点广府味的中文；估计这几位平时应该呆在香港比较多，香港也应该是生活在中国的犹太人的老巢。

不过，犹太人生活比较自我封闭，除掉做生意，也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尼古拉斯.贝利斯可能是在沪上中国海关太孤独了，才和大阿哥走得近。

尼古拉斯.贝利斯说：我们已经和大夏签订了在启德港购买一平方公里的购买协议，作为未来的犹太社区，陆续会有人过来。

杨孟晗：启德大学，你们有参与吗？

尼古拉斯.贝利斯：当然，很多学科的设立，都是我建议的；嗯，只有医学院是你的兄长杨孟祥负责，中文学院是翁家负责；其他都是我推荐的。不过，现在学生太少；跟李善兰的师范学院一样，招到的为数不多的年长学生，都是为了培养教师的；重点是抓附属小学，启德港和下面四个县，都已经设立小学了。真正的大学招生，恐怕要十年以后。

杨孟晗有些无语，中国儒学教育体系，造成的读书人知识结构，过于片面化，真不是一下子能调整过来的。

杨孟晗：我觉得中学教育也可以先上，规模小一点没关系，招一部分有文化基础的半大孩子，边教边补，也许几年能补起来，大学教育，就可以提前展开了。

尼古拉斯.贝利斯点点头，他会把这个意见带回去的。

尼古拉斯.贝利斯：杨，丹尼斯.威格尔，是我的好朋友，牛津大学法学学科毕业，通晓拉丁文、法文、德文，在沙逊洋行香港公司供职多年。我推荐他为大夏驻土耳其公使，你意下如何？

现在，在中国，一个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已经很宝贵了；杨孟晗没得选，点点头基本算通过了。

杨孟晗：现在，受大夏总督、议长委托，外事局我暂时代管，办公地点只能跟着我的司令部走。丹尼斯.威格尔，和土耳其建立外交关系，需要到大夏国正式成立以后吗？

丹尼斯.威格尔：这个倒不是问题，只要有授权书，可以先进行前期的建交谈判；这也需要一段时间，到时候就差不多了。

杨孟晗：嗯，不过之前，给你一个任务，代表大夏，去香港走一趟，在英国人的调解下，和红毛和谈。还有就是敲定夏英两国战略合作协议文本。

丹尼斯.威格尔：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杨孟晗：与红毛和谈，有这么主要几点，不能退让；原来华人的地盘，我们已经收回了，红毛必须承认；承诺保护印尼殖民地华人的合法权益；相互通商，开放港口，实行相互平等的外交政策。

丹尼斯.威格尔：战争赔款呐？打赢了一般都会有的，俘虏也要赎金的。

杨孟晗：我们已经释放了非武装人员，也释放了我们追求和平的善意。其他的条款，你自己看着办吧，也算是对你的入职职业水平测试。

丹尼斯.威格尔一下子有点纠结了，心说：不那么好办呐，什么标准都没有，这样的入职考试，比无命题作文还难，搞得也太复杂了呀。

尼古拉斯.贝利斯看到丹尼斯.威格尔已经陷入典型性犹太式纠结了，怕过后没机会，把有些关键的问题，忘了问了；赶紧自己上来先补台救场。

尼古拉斯.贝利斯：杨，和土耳其打交道，外交政策方针是什么？

杨孟晗：没有太特别的，平等友好往来，有合适的生意就做一做。

尼古拉斯.贝利斯有点困惑了，疑惑着问：没有针对迦南地的布置吗？

杨孟晗想想，贼精贼精的犹太人，一点干货不给，他们不会好好卖力的。

杨孟晗：耶稣的坟墓所在地耶路撒冷和耶稣的出身地伯利恒的教堂，自十字军时代以来，一直拥有豁免权和特权。是吧？

尼古拉斯.贝利斯：是的，1535年，法王弗朗索瓦一世与奥斯曼帝国苏莱曼一世结为同盟，共同反对神圣罗马帝国。作为馈赠，法国对圣地教堂的保护权得到土耳其苏丹确认。到了1757年，圣地保护权被还给了希腊人；这多半出于俄罗斯的压力，俄国沙皇认为他是东正教徒的保护者，也天然拥有圣地保护权。

杨孟晗：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有了新的变化？

尼古拉斯.贝利斯他们也应该做了些功课，大致情况他们都知道。

尼古拉斯.贝利斯：前年，1850年，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路易·波拿巴（1852年11月，被元老院尊为“拿破仑三世”。同年12月2日元老院宣布恢复帝国，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为法兰西人的皇帝，称拿破仑三世。）派拉瓦莱蒂侯爵作为特使，去君士坦丁堡，要求土耳其宫廷明确的承认法国对大部分圣地教堂拥有保护权。在圣地问题上，土耳其依然犹豫，它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好得罪。沙皇更不讲理，土耳其都让老毛子打怕了。

杨孟晗：现在进展怎么样？

尼古拉斯.贝利斯：来来回回，扯皮了一、两年了，拉瓦莱蒂侯爵数次重申法国几百年来获得的特权；今年口气更硬了，说再不给就用大炮来说话。

被人都打瘸了好几回，高卢鸡的流氓习性，并没有改掉多少喔。

杨孟晗：法国人自拿破仑一世战败后，让神圣同盟体系解体，恐怕是这几十年以来，法国人的心头千千结，是吧？我看，法国借机挑事的概率很大；一旦风雷云动，机会就出现了，你们多关注吧。到时候怎么做最好，你们想主意，我本人、大夏国，会尽力支持的。

尼古拉斯.贝利斯救了一会场，丹尼斯.威格尔有点缓过来了。插言道：那我们站在那一边呢？

杨孟晗：我们和俄罗斯没有外交关系，和法国人可以说是准盟友；道义上讲，肯定站在法国人一边；但目前，仅仅是道义上支持。

丹尼斯.威格尔点点头，话也不多，像大多数现在的犹太人一样。

杨孟晗：你们对现在的土耳其苏丹，了解多少？

老拉比慢悠悠地插话道：现任苏丹是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于1839年继承其父马哈茂德二世而登基，现年29周岁。

杨孟晗：性格特点、执政理念怎么样？

老拉比：他实际上是个比较开放、开明的君主。年纪轻轻上任后，首先要面对奥斯曼帝国各地民族主义运动的挑战。他尝试推行奥斯曼主义，以提高分离主义者对奥斯曼帝国的归属感，以遏止民族主义运动。尽管阿卜杜拉·迈吉德一世推行新的法例及改革，致力将国内非天方教及非土耳其人融合到奥斯曼帝国的社会。目前看，不太成功。国内民族运动此起彼伏，四处冒烟，八处冒火；军队也疲于应付，财政状况很差。西亚病夫的帽子已经戴了好多年了，目前看不到甩掉的迹象。

宗教冲突，要是好摆弄，就不会这么相爱相杀一两千年了，这辈子没杀够，下辈子接着杀呗。

老拉比：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亦尝试巩固与西欧主要势力的关系，就是英国、法国；主要是拉着他们，对抗俄罗斯和奥匈帝国对巴尔干的觊觎。法国人倒是积极地顺杆子上来了，但也是带着私心、各种小想法过来的；英国人态度不明朗，但英国人对俄罗斯当了几十年的欧洲宪兵，不是很满意；有纵容法国人的意味。

搞死老二，一直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祖传手艺，可是沙俄还傻傻不知道。

杨孟晗：这就有点那啥了；弱国无外交，弄得不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有可能引狼入室、无端端招来祸事唉。

老拉比一笑，比较认可杨孟晗这句话。

丹尼斯.威格尔补充说：嗯，杨，土耳其国内，还有一个坏现象，；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的改革，是致力于世俗化的，天方教学者阿訇们也很不满意；国内反苏丹改革的势力也不小，也经常添乱。

嗯，改革者往往容易两头不落好，这恐怕不是独独土耳其一家才有的现象。

内外交困、焦头烂额，是这位君主一直再过着的苦日子呀；比咱们的咸丰大帝也不强多少嘛！哦，我大清是东亚病夫，一对难兄难弟呀！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老拉比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慢慢地叙说着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很多很多年前，在俄罗斯，有个美丽的犹太姑娘，叫苏茜，苏茜.马歇尔；她是当地最美丽最美丽、最聪明最聪明的姑娘，好多年轻的小伙子，都在狂热地追求她；她的歌声比百灵鸟还要动听，她的笑颜比花园里的玫瑰花还要美丽。

十六岁那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一个人外出约会，去见她的心上人。可是，她不见了，失踪了，没再回来；她的心上人，也被人杀害在镇外的小树林中。

后来有人在伊斯坦布尔比锡达斯，苏丹的萨希尔宫，见到过她。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不记得家在何处；幽深的宫廷，限制了她所有的想象力；她只知道，她现在名字叫贝兹米.雅莱姆。

今年春天，她翘首看着北归的鸿雁，看得太入迷了，看得太专注了，不知不觉晕倒了，就没再醒来。

她有一个儿子，叫阿卜杜勒-迈吉德，小时候，是个帅气、聪明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