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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清风徐来

这次回江宁,杨孟晗特意低调地换回便装;周秀英作的是江湖女侠出门时的行装打扮,背一把古朴长剑,两把短枪也隐在袍子里面;嗯,比去年馨馨的扮相,显得更加英姿飒爽一些;英丫头人家是真材实料,馨馨毕竟是样子货嘛。

只有芸娘、英丫头、蓝大茂跟着,在七月十二的早晨,太阳还没有从东面地平线升起,不声不响地上了已经等了一小会的汪家客船。

简单地在船上用了早餐,几个人就坐在船头凉棚底下,吹着江面上徐徐而来、凉爽湿润的清风,说话聊天;因为有事情要谈,汪百衡把家仆撵到后面,只有蓝大茂在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

英丫头在过道口支起鱼竿钓鱼,实际上是在放哨,不让闲杂人靠近。

杨孟晗爱吃鱼,尤其爱吃英丫头做的清蒸活鱼,英丫头一有机会就钓鱼;还工作、生活两不误。

润淼从舅应该每天都读朝庭邸报,对国内很多情况比较清楚;因为长毛匪乱越来越严重,朝庭越来越关注,信息传递,比以前快很多,准确度比以前也好一些;至少知道了拜上帝教和洪教主洪大天王。

但对下面的人员,还是不清楚,也就笼统一句遍地长毛、三湘满目疮痍矣。

润淼从舅:向荣向欣然大人虽然是当世名将,然兵不堪用,粮饷不济;且与广州副都统乌兰泰部南北合围永安时,两人屡屡意见不合,行动不协,进击不力;反而相互处处掣肘,相互拧着劲。乌兰泰还老上书告状,言向大人手下将领不和,皆无死战之心,其子向光岳在营中也十分跋扈、挑拨是非。后来钦差大臣赛尚阿到了后,虽然把乌兰泰压制住了,不怎么跳刺了;但是,在火头刚起时,比较容易的,三下五除二地扑灭的时机,给生生耽误了!唉......

满人骄狂,目中无人,这已经是两百年来,形成心理习惯了;倒不是乌兰泰特意针对向荣向欣然;大家都这么干习惯了,没人觉得不正常。

即使向荣是从一品的提督,乌兰泰是正二品的副都统,低半级,小一丢丢。但乌兰泰是正红旗的,属于当主子的,那会把向欣然这泥腿子汉将放在眼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嗯,原本历史上,老父亲守镇江,也是掉进这个坑里;镇江副都统文艺连镇江城门都不让进,只让老父亲守在焦山小沙洲上。老父亲是从二品巡抚,按约定俗成,文官要大一些,是当然的战场指挥者;但这只对汉族武官有效,满大爷见官大一级;何况他本身就高半级,拿你当根葱?那才奇了怪呐。

老父亲说是守镇江,后来成了聋子的耳朵;然后呐,镇江丢了,板子还打他身上。再然后呐,一家人去新疆,伸着脖子等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杨孟晗:从舅,你了解的湘省战况如何?

润淼从舅:巡抚张亮基张采臣大人,困守长沙,手下也没几个兵,听说在召集民壮严防死守呐;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县城府城,超过一半沦陷了;长沙一丢,湘省全没,都是没办法的、无可奈何的事。

杨孟晗:向大人呐?向大人的绿营在哪?

润淼从舅:听说病了吧,好像还在广西。这一年多,因为战事不利,没少受朝庭斥责;头上的乌纱帽,革了再复,复了再革,来回折腾好几回了。

公忠体国的向大人,真是可怜歪歪的;满大爷在挠拨他,朝庭在蹂躏他,嗯,长毛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向大人拔剑四顾心茫然,情到深处人孤独,我的后背该交给谁呢?

润淼从舅望着奔流不息、浩荡东去的茫茫长江水,叹口气,似乎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慢慢地说:就是向大人来了又能如何?就是万幸守住长沙又能如何?贼寇若能在一地和你打生打死,倒不可怕,总有一天耗死他。怕就怕四处游动掠击,那才是生民劫难,国无宁日呐。而今各处皆是武备废弛、兵甲不修,账面上经制之军,除去老弱,上阵能打的,十有二三,都是有良心的。长毛如裹挟信众,四处侵扰,必是虎趟羊群、如汤蹈雪之局......

看着润淼从舅的心头纠结,杨孟晗也没办法化解;这个麻烦要是好化解,就不会演变成一场历经十几年,尚余波未息的一场浩劫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说下去,一路上都没好心情。

杨孟晗就有意打个岔,转移话题。

随口问二阿哥孟曦:这次阿爷让我们回江宁,二阿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杨孟曦:肯定有事跟你商议,恐怕不是一件事呐。

杨孟晗: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吗?

杨孟曦:其他事都好办,最为难的事,就是从舅长吁短叹的这件事呗。如果还有的话,说不定会问你一下漕粮海运的事。这几年,运河老有事,漕运不畅;去年黄河丰北决口,丰沛、徐州,一片泽国,滔滔黄河水冲进了微山湖;朝庭拨不出赈灾和修堤的银子,两江总督陆大人奏请以工代赈,忙乎大半年,今年春上,好不容易合拢了;还没多久,黄河化冻发春汛猛涨,丰北口原口又二次破堤了;眼下也没办法,工程停工,等秋后水平了,才能再施工。陆大人因为此事吃挂落,被降为四品顶带了;人困在破口的工地现场,整天恐怕也是愁肠百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这两次连续溃堤,造成大批流民,朝庭没钱管不了;同时,一边是溃堤洪涝,一边是皖北春旱,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这也是捻军四起、经年不息的重要诱因。

杨孟晗:黄河一缺口破堤,不但是汪洋洋一淹一大片,数省受灾;连着淮河、运河都有事吧。

杨孟曦:皖北春旱肆虐,淮河下游基本没水,河床都见底了,漕运水路断了;这两年漕运时断时续,陆建瀛陆大人已经上书几次了,应该是朝庭批准了。之前,吴大人问过我;新东方洋行当然海船最大最多,但我有运力都是跑南洋啊,对北上运漕粮没兴趣。

杨孟晗:以后可以考虑吧?

杨孟曦:也不会,有空运漕粮,赚几个运费,还不如从南洋拉精米北上,交给天津汪家等几家徽商分号,运费、差价一起赚。而且,也促进西婆罗洲开发,光西婆罗洲那几张嘴,粮食那吃得完。

杨孟晗:也好,我们就不和别人家抢这个小生意。不过,二阿哥,黄河两次缺口,逃荒逃难的人肯定很多,你也提醒一下大夏公司招商办,扶贫移民,对他们倾斜优先一下吧。

二阿哥无声地点点头,杨孟晗知道,二阿哥记下了。

这几年,我大清确实歹命,天灾人祸,内外交困;咸丰大帝是个苦命皇帝,坐江山后,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实际上,历史记载,赋税重地江南,也水旱频发,收成也不好。小刀会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引发的。

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就多问一声。

杨孟晗:对了,从舅,这几年,不一直说,江南歉收,朝庭有没有减免呐?

润淼从舅有些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广西、湖南两省的税收都泡汤了;中原黄河两度缺口,灾情也是严重;长毛作乱,频繁用兵,钱粮军饷,更是靡费。朝庭都喘不过气起来了,那还会有减免,朝庭不加赋就是好的了。

杨孟晗:下面不闹腾吗?

润淼从舅:上海附近几县,除掉上海、青浦,都有闹的;抗粮抗税,时不时的闹上县衙。闹得最凶的是嘉定,恐怕也有会党在其中鼓噪;先是暴民冲进县衙,把知县打一顿赶跑了;后来是知县从太仓搬来救兵,打死好几个;然后挨村挨户收粮收税,而且一个子不能少。唉,江南百姓也不容易。不过现在好在有特区,没饭吃的都跑出来做工了。要是大船够多,都送去南洋,就太好了。幼鸣,现在从舅明白了,什么叫棋高一着,领先一步......

杨孟晗:青浦怎么没闹?他们和嘉定是邻居,情况应该差不多吧。

润淼从舅:这两年,青浦走出去的人就不少,吃饭的嘴就少很多。刘松岩也讲道理,经各乡各保查验核实,确实歉收的,就按比例减免了。

杨孟晗:可上面没减免呀?这窟窿怎么填呢?数字好大呐。

润淼从舅有点自己把自己逗乐了,笑道:你那个干大舅哥脑袋活、点子多,有歪招呗;让衙狱在泖河上多跑几天呗,然后托你大哥,从南洋买便宜米,顺船捎回来,交给上面充数......

这刘大知县,尽拿私人朋友的情面和资源,给公家办事;这不是把家门口塘里鱼逮住了,往河里扔么?

这小胳膊肘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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