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杨孟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朦朦胧胧中,又听到一声更为剧烈的爆炸声;躺在行军床上,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司令部的军官们都惊醒了,站在山头上,拿着望远镜,朝南面观察。天刚蒙蒙亮,光线不是很好,看到爆炸还是在石城门附近,烟尘尚未散去,影影绰绰中,看到无数裹着黄头巾的太平军,冲进了城里;西南面城墙上的抵抗,已成崩溃之势。
杨孟晗看了看身边的参谋长阿尔贝.皮埃尔,问道:参谋长,你的意见呢,我们该怎么做?
阿尔贝.皮埃尔:杨,我坚持我的个人意见,以少数兵力,投入巷战,毫无意义;反而,我认为,现在是摆脱接触的时候了;我的意思是,现在应该全军反向撤退,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阿尔贝.皮埃尔是个称职的参谋长,处处从巡防旅的利益着想;可是,这里是中国,这里是我大清;如果杨孟晗这么做了,弹章和口水,能把巡防旅瞬间淹没。
杨孟晗叹口气,以坚定的语气下达命令:执行二号作战计划,何鼎桂之步兵二营进城,在金川门以南,建立防线;方浚耜之步兵三营抽调两个连,接管钟阜门;幕府山抽调一个炮兵连在狮子山以南建立炮兵阵地。保证三门畅通,疏导百姓出城......
老父亲在幕府山竖起了杨字大旗,这是他领兵作战时的认旗;尽管他现在手下无一兵一卒,大旗一竖,就是给散兵溃卒,提供方向,自动聚拢而来;只有聚在一起,才有可能在混乱的战场上活下来,这是一个基本常识。
不到半个时辰,人潮就开始在三个城门口淤积;好在大门是敞开的,人潮流动只是慢点。何卓人带上来一个看着像是绿营队官的人,那人身上也带着伤。
杨孟晗:你是守那个门的。
队官:小的是守聚宝门的。
杨孟晗:聚宝门应该没事呀,怎么就丢了?
队官:石城门被二次炸开了,口子比夜里要大得多;长官刚派出两队人过去帮忙。不料,之前入城避难的和尚突然拿出武器,疯狂砍杀咱聚宝门守军。原来这些和尚都是太平军假扮混入城内的。在里应外合下,我等措手不及,让长毛攻占了聚宝门,打开了城门,大队人马开进城内,谁也拦不住了。嗯,刚才,我还听人说,长毛还通过悬梯,攻上了水西门、旱西门,这两个门也失陷了;都不知道该堵那个口了......
杨孟晗: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队官:连我一起,十八个,就这些了......
杨孟晗:嗯,你去城外,到幕府山,找家父报道吧。
队官应了一声,就领人走了,他们算是命大的了。
杨孟晗:何卓人,敌军到什么位置了?
何卓人:最新消息,敌人已经控制清凉山、钟鼓楼、鸡笼山一线;南北城被拦腰切断了。长毛正在分兵,一会就可能和我们撞上;南边的,旗兵、绿营、练勇很多退进满城了,满城也被包围了。其他地方还有厮杀声,但越来越弱了;我们的大旗在狮子山顶,看到的人,都应该往这边冲,才是对头的呀。
往满城退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实际上北边长毛兵力最空虚。趁着大队长毛还未入城,毫不犹豫的冲往北城,才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而且,只要一犹豫,稍稍一迟疑,这个时间窗口,就关闭了。
看来,江宁将军祥厚、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等人,多年不上战场了,这当机立断的能力,也一般般。虽然指责陆立夫大人时,说得头头是道的;等大事落到自己头上,也是一样昏头昏脑的,大哥不讲二哥的。
也许是巡防旅凶名在外,长毛不大靠近巡防旅防线;有胆大冒失的,往跟前走几步,基本上做了枪下之鬼。下午时,还有长毛拖来好几门火炮,企图轰击巡防旅街垒防线;还没架好炮,就让巡防旅炮兵点名了;一阵高爆弹,还引爆了长毛的火药,在防线几百米处,炸出来一个大坑。
杨孟晗:卓人,如果旗兵全力冲击,能跑得过来吗?
何卓人:刚才城外的侦查员来报,几乎所有的城外长毛主力都入城了;想冲过来,还不如从就近的城门冲出去。不过,不可能的,旗人丢失旗城,逃回去也是死罪;而且,拖家带口的,只能硬顶死拼,撑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杨孟晗:参谋长,晚上突击一下,可行吗?
阿尔贝.皮埃尔:杨,我的建议还是,越早撤离越安全。
杨孟晗:嗯,让大家做准备吧,但还得等等。卓人,城外百姓怎么样?
何卓人:令尊大人让人蒸了一些馒头,一人发两个,让他们自行东去了;倒没有长毛阻拦逃难百姓,都进城来抢东西来了。
到下午时,逃难的人就稀了,间或地一两个;城内南北交通,基本上给阻断了。喊杀声、枪炮声,基本上集中在旗城一带。
有些聪明的长毛,尝试着用门板裹着棉被,一点一点朝巡防旅防线推进;虽然巡防旅用炮火和交叉火力,把几次进攻都打退了;但防线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经过一天的巷战之后,南京城大部分地盘落到了太平军的手中;只剩下西南面的旗城和东北角的狮子山两块孤岛。
傍晚时分,何卓人、张继庚过来汇报最新情况。
张继庚说:据逃出来的人说,太平军涌入南京时,邹鸣鹤写下绝命词曰:“臣力难图报称,臣心仰答九重。三次守城尽节,庶几全始全终。”随后他率队出战,与太平军对骂不止,终因血战力竭被俘。嗯,邹鸣鹤大人当广西巡抚,驻守桂林时,太平军曾围攻41天不克,死伤惨重;因此对他早就苦大仇深恨似海了;早就想找回场子,出口闷气的。如今在江宁破城后,撞上了邹鸣鹤大人,自然是毫不心慈手软;邹大人力竭被俘后,长毛为了发泄往日心头之恨,把邹大人乱刀肢解了,尸身都找不回来了。
杨孟晗:嗯,情况你跟家父再详细说一下,家父会上本的;朝庭总要给邹家一个交待才行。嗯,卓人,怎么没看到有几个官员逃出来?
何卓人:南京七品以上官员,每个人都分头带队,领着几百青壮练勇,在南面各守一段城墙;石城门刚破时,很多人都自发地过去支援;大多数不是战死了,就是给逼进满城了;也不知道进去了几个。
夜间,倒是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和散兵游勇,趁着夜色,偷偷溜过来;大股的,就没有了。
晚上,父亲过来了,他有些不放心,过来看一眼。
杨孟晗问父亲:要不要冲一下,接应一下。
父亲摇摇头:太远了,冲进去出不来,要是他们往外冲,倒可以接应一下;他们不是不知道我们在狮子山等他们。嗯,他们要出去,应该走朝阳门才是正理。
杨孟晗:不救,好不好交代?
老父亲:那要有能力救才行;事先,老夫都跟他们说好了,巡防旅是新兵,打野战尚可,打巷战肯定不行;一旦城破,事不可为,我杨家在城北三门守一天一夜,等他们突围,为他们断后。在场众人,虽然没有签字画押,心里都有数;尽管现在有些意外,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往外冲,但我杨家遵守这个口头承诺!
老父亲的看法,也跟阿尔贝.皮埃尔的想法差不多,穿蓑衣救火是不行的。
可是,一夜没有动静;也许,大家都疲惫不堪了;不管是进攻的,还是防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