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云台山茶话
三天后,陈昱之过来了,杨孟晗叫了袁翔甫,泡了一壶茶,边喝边聊,三个人准备细细说一下定远驻军的事。
杨孟晗:睿霆,为什么在定远放一支部队,你能想到了几点原因。
陈睿霆:我想,第一肯定是保卫乡梓,第二是屏蔽苏北,保卫大运河,给捻军一定压力。
杨孟晗:能想到这两点,就差不多了。捻军和太平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捻军并没有太多宗教主张、政治主张,纯粹是饿急眼了、穷急眼了。这黄河是老大难问题,就光本朝,缺口破堤多少次了,数都数不清。朝庭救济也扯得很,老百姓是真没饭吃;所以通过移民和救济,剿抚并用,捻军之乱,是有可能慢慢平息的。而太平军,除非那些将信将疑的,如果碰到让拜红毛大仙教烧坏脑子的;没理讲的,只能剿,没得抚的。
袁翔甫:现在,我明白了,儒生治国不行;但太平军在江宁所作所为,比儒生还不堪,是吧?
杨孟晗:其实,基督教也不是这么传教的,虽然也忽悠,但总体还是春风化雨、和风细雨的。宗教观念,硬往人家脑子里塞,是不合适的;而且,对其他的儒释道的态度,也太粗暴了。
陈睿霆:我在沪上,也抽空粗略地看了点圣经,好像人家基督教也没有转世和天父下凡这一说吧。
杨孟晗:转世投胎,是东方佛教和道教才有的说道;天父下凡,或者说神仙下凡,更是乡间巫婆神汉骗吃骗喝的套路。嗯,西方正统的基督教传教士是不接受洪大教主他们鼓捣出来的教义的。实际上洪大教主这个拜红毛大仙教,往好里说,是宗教本土化、本地化,一如中国化的佛教禅宗;但要往怀里说呐,他就是个四不像;我估计洪大教主自己,都不一定想得很清楚,有的时候是顺嘴说出来了;更多的时候,是下面信徒胡乱解读。嗯,每个教会该有的一套专业的传教士队伍,好像也没听说,他们在做筹建方案吧。
袁翔甫:圣经,我读起来,觉得它更像一本历史书吔。
杨孟晗:它其实就是一本犹太族历史书;类比的话,跟我们的《春秋》有些相似。只不过我们孔老夫子编《春秋》时,过于春秋笔法了,太简约。人家的写得很详细,也有很多观点、看法呀、哲学的、道德的东西在里面,有点百科全书的意味;甚至比司马迁的《史记》还要更细致些。
陈睿霆:圣经不是基督教的圣经吗?
杨孟晗:古罗马人把圣经抢走了,变成自己的圣经;嗯,教义解读可能有些差异。但就圣经本身文本来说,圣经旧约与犹太圣经,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好多年来,欧洲人还歧视犹太人,视他们为异教徒;从这一点讲,欧洲人,尤其是古罗马人,干得很无耻。
袁翔甫:犹太人是有很多习惯,和欧洲人不同唉;比如说,他们认为只有母亲是犹太人,才是正宗的犹太人;犹太父亲与外族通婚的,他们就不是很待见。别人还说,这就是犹太人聪明之处,故意让本族女性与外人通婚,这样,血缘远了,孩子既健康又聪明。
杨孟晗:这个解释,有点形而上,想当然。既然与外族通婚,有这么多好处,犹太父亲与外人通婚的孩子,一样宝贝才合理呀。
袁翔甫:是呐,差哪儿了呐?
杨孟晗:我是这么想的,不一定对吭。圣经这一本书,在古代,应该不是一个人的手笔;更合理的解释是,是通过漫长的岁月,慢慢积累下来的。当然,后面有一个集大成者,把它定型了。同时,该民族的很多习惯,反过来受圣经约束了;但由于犹太人的圣经渊源比较早,风俗规矩定型也早些,就无意中保留了母系社会的一些残留习惯。所有的母系社会,本族孩子的认定,都是以母亲为准的。嗯,这也是罗马人是抄袭者盗版者的佐证。
陈睿霆:好像有点道理吔,犹太人肯定不接受这个揣测的,哈......
袁翔甫:就是正宗的基督教,到中国来,接受度都很低吧?
杨孟晗:佛教,现在大家即使不信,也不会太抵触了吧。可当初,连佛教进入中国,都是几起几落,一波三折呐;中国历史上,灭佛也搞了好几次呐。
陈睿霆:洪大天王是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吔。
袁翔甫:他要是真成功了,我们恐怕都得打个包袱下南洋了。
陈睿霆:明太祖朱元璋,虽然也起源于明教;但后来就把宗教色彩淡化了,才得的江山吧;立国后,对明教也很不待见吧。
杨孟晗:明教也不像他们这么霸道不讲理呐,朱元璋都知道深浅,离得远远的,撇得干干净净的。中华文化圈,一直是个世俗政权;儒家现在有点宗教化倾向,但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更像是一个大学术流派。
袁翔甫:多少有些可惜,是吧;洪大教主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却没有相应的胸怀和眼光;把所有人都当对手。哪怕比不上朱元璋,赶上陈友谅也行啊。现在,我等就算投降了,既要献出家产,还要信那个劳什子拜红毛大仙教,还不如跟他拼老命完事;唉......
杨孟晗也是默默无语,为什么太平天国时,汉人纷纷办团练;持袁翔甫这种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
陈睿霆想了一会,说:幼鸣,你是不是觉得,太平军卡着长江水路,想从苏北,开辟一条移民通道?
杨孟晗:中原想稳定,人不迁出去一大批,必然是持久动荡,让人口野蛮减少;达到新的粮食产出与人口消耗平衡。所以,移民,很长时间内,对我们来讲,是比打仗还重要的事情。中国老百姓只要有饭吃,都很老实的。
陈睿霆:可是,放一营兵,也有点做盐不咸、做醋不酸,不咸不淡呐。
杨孟晗:你只是打前站,后面肯定要有后续力量的;嗯,翔甫,你这边要交待子詹兄,在海州设立一个周转港口;尽快打通从定远到海州的补给线和移民通道,中原移民都可以从这个通路出来。
陈睿霆:前期,只能先守住吧,出击恐怕力有不逮。
袁翔甫:那些团练,也是帮手呀;别光顾着单打独斗,这点睿霆要牢牢记住。
杨孟晗:守住就好了,中原一旦反反乱乱的;有这么一个安全岛,来躲避的人,肯定多的,顺势引导出来就是大功一件。粮食不够吃了,人口才是负担;一旦粮食充裕,人口是最宝贵的人力资源。也就中国人拿豆包不当干粮,你看看美国人,对人口的渴求程度到什么程度了。
袁翔甫:要是英国人有我们的人口规模,这全世界都是他的了。
杨孟晗:这话说起来,又还是儒家的罪过,呵呵......
杨孟晗再次见到文翰爵士的时候,看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这一次江宁之行,看来没有得到他期望的结果。
是呐,洪大教主入主江宁这一刻,自我感觉良好的很;虽然披着教主的外衣,他老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骨子里还是个中国儒生,有点叛逆的儒生而已;对待外国尤其是西人,还是番邦来朝的节奏。说到底,和咸丰大帝,没有本质区别;和文翰爵士,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鸡同鸭讲嘛。
杨孟晗也没表示什么,甚至对他们擅自闯入中国内河,该有的抗议都没说;嗯,说了也白说。
对约翰牛,你永远不要抱太高的期望;跟他讲理,除非你拳头比他大;约翰牛就是一大帮刘阿生们组成的,还是有文化、懂科学的刘阿生;好难搞呐。
想让约翰牛对你客气地,除非给他的利益够多。或者,正好这一会,他用的上你;嗯,做他队友也不见得安全,约翰牛卖队友是出了名的;卖惨过好多人啰。
上次在南洋,和文翰第一次接触,感觉他还是比较温和的,比较好相与的。
但不要忘了:
再温柔的流氓,他还是流氓!
再斯文的土匪,他还是土匪!
文翰爵士在云台山喝了一会茶,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临走时,余怒未消,竟然向对面瓜洲太平军军营放了一通炮,把驻守的太平军,炸得鬼哭狼嚎的,才气咻咻地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