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绿蚁新焙酒
上个月,馨馨的婚礼,就没有大操大办;也就是在前院、后堂,男客与女宾,分别各摆了几十桌;毕竟现在前方吃紧,一帮人在后方大肆紧吃的话,说出去,好讲不好听,容易惹闲话、惹是非。
那么,馨馨婚礼既然简办了;接踵而来的英丫头的婚礼,如果规格突然提上去,也不太好,馨馨心里会有不好的感觉。杨孟晗专门跟周叔解释了一下,二嫂、方五妹也专门跟秀英姑娘分说了几次。英丫头是个实心眼,她倒没想到要处处拔尖,只要待遇不比别人差,她就没话说,不挑理了。
周叔那边就更好讲话了;这一次回去,待了几天,连周家老四都想跟着走,不想在青浦待了。虽然下南洋的,舍得路费回来探亲的,不算多;但写信回来问候、报平安的,就多了;信中说的,移民南洋后的小日子,听着都让人心旌摇摇的;谁都想这好事落自己头上。不过,现在有点难度了,官府都是优先安排难民安置问题了;要么非要是军属,才可以优先。好多人后悔死了,当初公开招商的时候,自己咋就这么蠢,一点眼光都没有,咋就不知道先人一步呐!
青浦乡亲们移民南洋,过上好日子,一多半是周立春的功劳;虽然回去行程匆匆,可是乡邻们远接远送的热情,让周立春铭记在心。也清楚,一切的一切,根源还在杨孟晗身上;这份情谊,自己一辈子恐怕都还不完。
因功又升了一级的徐耀,这几天跟在大师兄后面,屁颠屁颠的,寸步不离;嗯,也有点耀武扬威的,自家师兄要当将军了,觉得自己走到哪,面子也大了许多;在沪上,从今往后,谁都要给他徐耀几分面子;嗯,薪水也好啊,家里还有二百亩上好水田呐;过上十年八年,说不定阿拉徐家,也像师兄一样,成为大户人家唉。
所以,对杨孟晗,他周立春从来就不挑眼,杨孟晗无论怎么做,他都乐呵呵地接着;况且,杨家做事,向来厚道,也没有让人挑理的地方。
嗯,因为杨孟晗的几个小老婆,都有官身;纯粹当小妾看,是不合适的;官身在眼下这个时代,还是蛮值钱的,轻贱不得的。
对官身的轻视,被有心人抓住,可以上纲上线到蔑视朝纲的地步。所以,杨家对杨三爷娶这几个小老婆,都是以平妻之礼接进门的。至于说朝庭规制,平妻的人数限制,中国人有的是办法绕过去;况且,这是大宅门里的家务小事,外人才不操你家的闲心呐。
回到沪上的第一个休沐日,杨孟晗就扶着方五妹,一路慢慢溜达着,回家看看;趁着五妹还能走得动,赶紧回趟娘家。
方家虽然人口多,但大哥方浚颐方子箴赴京上任了;大嫂她们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也带着孩子和自己房头所有人,都跟过去了;家里就是三嫂当家。三阿哥方子严平时除掉读书外,就是偶尔去师范学院讲讲课,给报社写写文章;其他时间,就在书斋里读读书,准备来年的科举;日子优哉游哉的,过得挺自在。
方浚益方子聪方六爷,自大阿哥北上后,也就自动解禁了;不过他现在进不了女校,最多就是掐着上下班的时间点,坐着马车,在女校与秦园之间晃悠,以期能碰到上下班的大洋马特蕾莎。
特蕾莎有自己的专用马车,偶尔擦肩而过时,方子聪厚着脸皮打招呼,人家最多停下来,说两句今天天气很好呀之类的,很英国式的车轱辘话;然后,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估计也就是欧洲佬心大,对这些不是很在乎;要是换成中国人,人家兄弟都打上门了。
不过,方子聪有底线,从来不找借口找理由,进秦园来纠缠特蕾莎;嗯,子聪对特蕾莎的爱慕,还是很发乎情、止乎礼的,很中国文人书生套路的。
所以,方子聪的中国式爱慕方式,可能是频道不一样,一直不能对特蕾莎有所触动。好像欧洲鬼妹更喜欢激烈如火、激情四射的爱情故事唉;对东方式温吞水般的做派,可能就是不感冒。
不过,杨孟晗现在,可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就装着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刚过仲秋,秋高气爽,鸿雁南飞,正式一年好时节。
中午,方子严、方子聪、杨孟晗三个人,就在方家后花园凉亭里,置酒聊天;嗯,一晃过去大半年,有日子没在一起好好喝顿酒,好好聊会天了;在这菊花满园、霜叶渐红、层林尽染的季节,在暖烘烘的午间秋阳里,与闹中取静的方家深深庭院中,三人小酌,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杨孟晗更喜欢三几个人小酌聊天,谈谈心;不是很喜欢闹哄哄的大场面,场面大了,酒往往灌进去不少,交流反而流于形式,全成酒话了;酒酣耳热过后,有几分当真,谁也说不清楚;倒成了相互灌酒、相爱相杀了。
方子严和杨孟晗碰下杯,轻抿一口,说道:大阿哥现在迷上了西方的哲学,尤其是逻辑学;慢慢还有所感悟。东西方考虑问题的思路,是有很多不一样。哲学,在东方,要么变成道家的玄学和诡辩术;要么变成四大皆空、无欲无求的禅机至理;要么变成儒家的大而化之的道德文章。就没有一个,是在真正和你思辨,和你平心静气地讲道理的。
杨孟晗:就因为,我们所有的学问,只是把它想要兜售给你的,想办法兜售给你;害怕你过后明白了,反悔。所以,中国学问里,是有很多把你往水里带的地方的。
方子严:大哥特别提到一句,说中国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作“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家都把他当着至理名言。可是,就没有人再仔细地深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分裂?为什么又会江山一统?我相信,列朝列代,每一次分分合合的原因,都会不尽相同;不能让儒生们简单地糊弄事的,说一句上位者失德,就应付过去了。
杨孟晗:按西方哲学的说法,“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它只是一种现象,或者说,是一种结果。可是,我们的思维逻辑里,反而把它当成了人生至理,当成了“原因”;逻辑上就搞颠倒了。思维上无意中变成一个罗圈,因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嗯,分分合合,像春夏秋冬一样,自然轮转。大家也不用想太多,顺势而为就好;呵呵......
方子严低声说:这还让很多汉人,尤其是儒生,产生一个很大的思维误区。一是很多时候,对现有政府,表现得很忠心,因为,他不敢赌,天下大势会不会变。二是,一旦有一方大势已成,都会纷纷投效,顺应潮流;当初李闯入北京,很多人望风而降,也是中国人顺势而为的思维习惯,造成的羊群效应。
方子聪:后来,满清入主中原,虽然南方汉人士绅,在华夷之辩下,拼死抵抗;但为什么抵抗越来越弱?与明朝儒生们太废物,有一定关系。但不能否认,儒学里“入华夏者为华夏”之说,有很大的误导作用。都被逼得剃头蓄辫穿马褂了,还当鸵鸟,蒙起眼睛,把这些“天天收水费”的,当华夏一份子。
杨孟晗:这就是死读书造成的,从圣人言里。摘一句半句出来,也不管前后语境、逻辑关系;然后就生搬硬套,生拉硬扯。
方子严:逻辑学,会逼着你,知其然,然后探究其所以然;长兄言,西人数理、技术领先,是因为成年累月探究所以然,而获得的回报。我们呢?我们敬爱的理学大宗师,天天在讲三纲五常,说什么天人感应;一出彗星就是大件事。可是,西方的天文学,却告诉人们,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隔上几年就会来的;跟上位者贤愚残暴,毛关系没有。
杨孟晗:正因为儒生们浮皮潦草的表面化解读,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对一个朝代的兴亡,作出深刻的反思。只是简单、粗暴地解释为,皇上失德,阉党作乱,奸臣朋党作祟。华夏儿女,一代一代地,像鬼打墙似的,在这个圈子里就绕不出去。汉族都被阉割成这样了,任人宰割了;还把儒学圣经,奉为圭臬;还天天嚷嚷“天不变,道亦不变”。一个长白山还没完全开化的小部落,都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两百年了,他们都装着看不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呵呵,怎么就甘心剃头蓄辫呐......
方子聪:腐儒他们,在一本正经地扯淡之余,还有闲工夫,逼着女人都裹上小脚。我听妇儿医院的医生说过,女人裹脚,身体就不灵活了,人为的变成半残疾。一是对自己不好,容易短寿;二是对小孩不好,母亲体质不好,自然容易影响孩子。哎,对头,幼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理,所以,你自己找的,都是大脚婆。哈,不厚道,知道了不说,特蕾莎大脚,就是好,哈......
杨孟晗一捂脸,这小舅子,什么都好;就是三句话不到,非要扯起特蕾莎;嗨,她有什么好?
真想要鬼妹做老婆,明天让犹太人从克里米亚战场,给你找一打毛妹,这都不是难事。满园春色,为什么非要单恋一枝花呐?
而且,还是长在悬崖上的高贵牡丹花,只有翘首仰望的份;脖子等长了,也没可能一亲芳泽。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嘛,给自己家里添事嘛;老婆进门后晓得了,能不折腾死你才怪呐!
这样一味地迷恋这特蕾莎,以后还真是事唉!
可是,好像旁人没什么办法化解唉;只有方六爷自己悟透了,自己心里放下,才可以哎!
杨孟晗根本不敢接这个话茬,只是笑笑地,和两位碰了下杯,一饮而尽;连劝说的念头,都一起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