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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再回首

黄玉昆那日,连夜离开九江之后,就和石达开,分开行动了自己单领着一彪人马,驻守抚州,总揽赣东赣中的石家军大局。

这支队伍里,除掉新调来的石达德之外,还有黄贵生石达开之外甥和周风善等一干人其实,核心精锐兵马并不多,只有一军五千人。这可是石家军老底子部队之一,在石祥祯在天京约架意外去世后,就一直是由黄玉昆带队,黄贵生、周风善等人一直是他的手下部将。嗯,最近情况有些变化,石达德、黄贵生、周风善等人,被派出去了,去担任新军号的军帅但不管他们职务怎么变化,都是听从黄玉昆的指挥,黄玉昆是这一路人马的总制。

黄玉昆在抚州,一边是收拢着从东北面、从北面,乱糟糟地退回来的各路人马以及那些,一看风头不对,自知罪孽深重,也跟着主力跑路的地方上的土师帅、土旅帅和他们的族人家眷。一边是对队伍重新整编、分派任务,指定新的驻防地点。同时,也为自己这一路人马,最终向东南方向进军,进入胡建的邵武、南平,做着最后的各项准备事宜。

嗯,进入抚州后,事情太繁杂了,基本全靠他一个人张罗黄玉昆像定海神针一样扎在那,才勉强稳住前线阵脚。这几天,黄玉昆天天忙得晕头脑胀的,脚打后脑勺的,连吃饭都顾不上。

年龄大一点、老成一些的周风善,领着最先挑出来的比较年轻力壮、一水的棒小伙子的新编一军五千人,已经被黄玉昆派到东南面的建昌府治所今南城县、黎川县,把守入闽交通要道。先行一步,为大家把守好退路要道,把守好跑路逃亡的生命线。

古代,中原入闽路线主要有三条:南面的一条,由抚州的黎川经杉关到胡建邵武中间的一条,由上饶的铅山经分水关到崇安最靠北的一条有点偏东了,由上饶的广丰经二渡关,或由另一个岔路,由浙江衢州的江山县经仙霞关,最后都是翻山越岭到浦城。其中,铅山经分水关到崇安的这条路线,是主要通道,也一直是官府驿道,叫“大关”大路,宋代人的叫法。因为这条路线的起点,第一个驿站叫鹅湖驿所以,这条路也叫鹅湖古道。其它南北两条路,因水路短、陆路长,不是特别便利,而居于次要位置,均叫“小关”小路。

现在,还在太平军控制之中的赣闽通道,就是最南面这一条经过杉关的“小关”了它其中最有名最难走的一段,还有个小名,叫“三千八百坎”嗯,坎坎出黄金,坎坎累死个人。嗯,福建的茶叶,和其他特产,就是这么一坎一坎地,由山民挑夫一担一担地生挑出来的。

唔,在福州,早早前去打前站的,是黄玉昆的长子黄仁发嗯,所有在太平军中的黄家人,现在不是在抚州军中,就是在福州操持这件事跑的最远的,是黄玉昆的胞弟、侄子,他们父子俩早就已经被黄玉昆打发去了澳洲跟着罗亚才,在那边厮混,做起农场主了。

一晃眼,这条横跨武夷山的山间小路,这“三千八百坎”这一年多,黄玉昆他自己,都亲自走了好几个往返来回了。

一晃眼,参加太平军,加入红毛大仙教这轻飘飘的旧时光,也已经是匆匆数年。

有时候,夜半梦中惊醒,身在他乡为异客再回首,真有点,恍然若梦。

其实,自从那一次在天京,被当众羞辱,被脱光屁股打板子之后黄玉昆的心思,就急遽地起变化了。他以一个科举不成、以讼师为业的半吊子落魄书生的眼光,看到了小天堂里的荒诞与虚妄。毕竟是读过不少书,也经历过不少事的年过半百的人了他的眼光,要比天京城里这帮泥腿子暴发户,要深邃长远得多。

离开九江前的那个下午,黄玉昆与石达开,进行了最后一次长谈。黄玉昆把自己心中的担忧,和对未来形势发展的判断,都一一摆出来。也像以前一样,拿前朝红巾军起义的曲折过程,做参照的例子尤其是说到朱元璋在占领集庆今南京后,所作所为,作为借鉴。嗯,人家朱洪武可不仅仅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唉最关键的,是慢慢淡化了,他这一支部队,明教红巾军的宗教背景接纳儒生,建立能扎下根的,为当地百姓能够接受的,符合中华传统的行政体系。嗯,也许,胡以晃、罗大纲,现在这一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未必身后就没有高人指点,未必不是师法朱洪武当年入主江东之后的故智。

黄玉昆这席话,也说得石达开,沉默无语,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儿。随着年龄增长,当年的热血虫儿少年,总会长大的,也必须长大了。尤其是这些年,遇到的各处民间士绅一路的拼死抵抗,也让石达开他,不能不对自己所作所为,有所反省。嗯,和太平军打生打死的,就没几个是真鞑子清妖,甚至连朝庭经制之军的绿营都没几个真正给太平军造成伤害的,就是民间自发而起的各地团练。

他们,一是恨长毛来抢自家东西,见什么抢什么,毁了自己的家园二是更恨长毛拿刀子,逼着大家信这个劳什子红毛大仙教嗯,连祖宗都不让拜了,那哪行!

两人分手前最后那一席话,到现在,黄玉昆还犹言在耳,还经常在黄玉昆耳边回响。

黄玉昆:王爷,如果我等不反儒教,不歧视其他释道教门而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兼收并蓄仅仅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行动纲领必定是天下景从,闻风而降,四方来归。天下苦鞑虏久矣,我大中华百姓,苦长白山蛮子久矣若无有这红毛大仙教,自己蹩自己马腿,自己给自己添乱,自己活活把自己耽误了。唉,或许,我们也许早就成功了,把鞑子赶走了至少,黄河以南,都是汉家天下了至于后面,就是好生准备几年,等兵精粮足了,再行北伐,雷霆扫穴了。

石达开:昆相,如果我们现在,再设法打下一块新地方,如罗大纲、胡以晃他们那般行事施政是否有机会,割据一方或者,积数年之功,得长江以南,然后划江而治呢?

黄玉昆一叹:还不是我们自己给惹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这一路过来,杀儒生杀儒官,如砍瓜切菜一般也许可能,都不会有卫国军横空出世。若无有卫国军拦在前方,倒是一切皆有可能。现在,卫国军太强大了,舍我其谁了自然而然,所有其他人都机会甚希望渺茫,几无可能了。嗯,当初,我太平军经三年血战,攻下江宁算是得天之幸,有机会坐上牌桌,还拿了一手好牌。可是,不几年,就把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一点家业,又给败光光了汤里来水里去,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一手好牌被这帮没出息的家伙们打得稀烂嗯,现在,都快要原还原了,各跑各路,各回各家了。唉,好运气,哪能说有就有,说来就来呢?唉

不管怎么讲,黄玉昆至少,让石达开,息了对红毛大仙教,捆绑在一起、奉献终身的心思尤其是,在江西战事,如此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石达开竟然还收到了北王韦昌辉派人送来的一封密信,正式邀其派兵“勤王”,共同诛杀逆贼东王杨秀清。

说真的,从内心讲,石达开也很讨厌杨秀清那家伙自己这些年就没少受他的气,没少被他挖墙脚石凤魁之死,他不可能不记在心上、恨在心上凤魁哥哥手下的石家军,被人笑呵呵地吞了,更不可能是清风拂山岗,人走茶凉不思量。

可是,天国尚未完全立足,站稳脚跟一直是四面楚歌、四面皆敌,就没一刻钟,能够放松警觉。现在,自己人就这么先斗起来了,不管不顾地,拎起刀子,相互往死里砍了有你没我,你死我活了。

这算什么个事?

嗯,以前只是说客登门,自己不哼不哈地,还能应付过去,一拖了之。这一次是白纸黑字,那就是玩真的了说着话,也许就这几天就要动手了谁也劝不了、拦不住了。

这让还想做点事情,想有点作为,想建立不世功业的雄心勃勃的石达开,心底就非常郁结了栏杆拍遍,望断南飞雁了。

石达开:嗯,昆相,虽然说,有了卫国军横空出世后他人据一省或数省之地,自立为王已经不是特别好弄了,机会渺茫。但是,那传说中的海外仙山,我们还没真正上去过唉,彼处能容纳几人,还不得而知。而且,现在那边也是刚刚起个头,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就是挪窝,也不是马上就能走得成的呀,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呀。嗯,在国内的碾转腾挪,眼下还必须要做,还不得不做。唉,向北、向东,俱是走不通了也只能一路向南、向西了。或许,还要回广西老家走一遭呐嗯,数载未归家,也不知道,老家那边光景如何了。

黄玉昆:现在,是杨辅清攻湘潭,王爷攻南面的衡阳、永州嗯,也许,到时候,襄阳的风声,就传出来了到那时,杨辅清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根浮萍说不定,也会死心塌地的跟着王爷你走的了。这样,王爷回到广西,再招揽一些在广西多如牛毛的各路义军兄弟嗯,那边毕竟天高皇帝远的也许,又能抓住机会,春风化雨,一飞冲天呐。

石达开点点头:也好,昆相远去海外,为大家经营一个后退安居之所我等就在前面搏上一搏,事成了就为王为侯,享受一世富贵大事不成了,事不可为,需要亡命天涯时,也有地方可去。这也是可进可退,两不耽误啊。也就是那些高人们常说的,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汕

在抚州,把各地的队伍,归拢整理个两三天之后,黄玉昆就派出跟自己是本家的黄贵生石达开之外甥,领着一支从溃退下来的、被打散的各部队中,特意精心挑选出来的,以广西籍士兵为主,组成的一支新军头作为跟进的第二路军,接着向东南开进。他们这一军出发时,携带的随员,反而是最多的。黄玉昆把各部陆续移交过来的家属妇孺,老弱病残,全部交给他们一并带走也把大部分石家军历年缴获的金银细软,交由他们带走。

有不少有眼色的土师帅、土旅帅,也领着家眷,跟着他们一起走了黄玉昆也没拦着,随他们跟着至于到胡建之后,这些人流落到那里,他就不管了嗯,也管不过来了。

嗯,黄玉昆的二儿子、三儿子,也跟着这支队伍一块走,到福州跟他兄长黄仁发会合。嗯,这支部队,真正话事的,是黄玉昆的女儿因为她怀中,抱着的是,目前翼王石达开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了。嗯,石达开的三个亲姐姐,也都在这个队伍里领头管事在“黄王娘”身前身后帮忙的,是嫁入黄家的石达开长姐,也就是黄贵生的老妈。她跟黄玉昆照面了,她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黄玉昆“叔公”的。

这几个人中间,石达德最能打,自然,计划也是由他领兵断后。这几天,在抚州,黄玉昆也是敞开府库,好武器任他挑选兵源也任他在败兵中,任意挑选。要求只有一个,尽快组建一支有战斗力的,能扛住事、吃住紧的部队,能够胜任一路断后的战斗任务。

嗯,为了不影响士气,也是顺手再帮一下石达开凡是挑剩下的,就胡乱地、一抹糊地按人头,每五千人就凑成一个军而且是,为了不让太多人,逗留抚州牛多了不耕田,龙多了不下雨黄玉昆也是,凑齐一个军,就打发走一个军。至于这些新军号,到达吉安后,石达开会怎么处置后面的事,也操不了那么多心只是让他们,向西南缓缓开拔,去吉安找翼王石达开去。

虽然现在,黄玉昆对太平军部队,吃饭的时候,呼啦啦人头一大堆打仗冲锋的时候,却看不到几个毛人奋勇争先的状态也是深恶痛绝,腻歪透顶。可是,短时间内,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是有点无可奈何的。

嗯,还不能一气之下,把这些人,都一脚踢开了,全给赶走了。嗯,太平军现在打仗,要是再没个人场,再没最后这一点乌泱泱的唬人的气势那就更完蛋了,说不定熬不了几天,真就要散烟了,被雨打风吹去了。

虽然卫国军来的不快,至今还是在邻县逡巡但是在抚州,前前后后磨蹭了一周的黄玉昆,可不敢还老神在在地,继续呆在抚州了。嗯,让卫国军在杭州围住一次,就足够他这辈子,死死地,好好长这个记性了。

等头天下午,着令最后一支临时编伍的新军号,缓缓离开抚州,向西南开拔后他在晚上,叫来了石达德,跟他喝了顿酒,细心地跟他一再交待。要四处多派探马,多多侦查某家明天一早走,一天后,你就可以视情况弃城而走最多最多,也不可以再在抚州停留超过三天。嗯,老夫也不会走远,就在建昌府等待少将军。嗯,少将军你人马不到,老夫不会离开江西,自行入闽的

杉关如一道高高的屏障,屹立于这“鸡鸣两省相闻”的闽赣之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上”之势。在我大胡建,自古就有“闽之有仙霞、杉关,犹秦之有潼关、临晋,蜀之有剑阁、瞿塘也。一或失守,闽不可保矣”的说法。

沿途峰回路转,在这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莽荒之地,只见这里地势雄奇,古木森天,山高路陡,人烟稀疏一关夹山而立,壁立千仞,阻断了脚下这一条蜿蜒弯曲的山间小路。

这就是自古就有“八闽第一关”和“瓯闽西户”之称的杉关了。黄玉昆立在杉关城楼上,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着江西,多看了一眼。

再回首,荆棘密布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细想这几年,尤其是最后这两年,作为谋主,一直在给石家军的未来,做着各种谋划。曾经一度,大家都视江西为自家石家军未来的腹心之地。

嗯,大家都是客家人,而客家人,自打离开汴梁南下,一开始最大的聚居地,就是江西唯江西才能称得上,是客家人的老巢,是所有客家人的快乐老家。

嗯,未入江西前,大家都是“汴梁子”随宋室南渡,到了南方客地,方被称为“客家人”。嗯,去江东的,都被当地同化了,失去了“宁丢祖宗田、不丢祖宗言”的“汴梁子”特征,不能叫作客家人。其他各省的客家人,都是“汴梁子”在江西混成了“客家人”之后,再二次出发迁徙流浪的。

注:晋室南渡,带来了最早的成批量的客家移民这里,就不再细细追溯累述。

可是,就是这么造化弄人,连老家的人,都不接纳他们这些,在外面游荡回来的游子了!

黄玉昆知道,这一走,也许,这辈子都可能再无机会回头了,连叶落归根都难于上青天甚至,只能渐行渐远,一路远航此生也再无机会,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华故土、故国家乡了。

回乡路,是望不到头了,是漫长得不能再漫长了。

再回首,荆棘密布!

再回首,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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