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人,犹如一条黑色的大虫子,在官道上蠕动着。
没错,就是蠕动,如虫儿那般蠕动。
那名驿卒打扮的人过来对他们说,前面有热的糜粥,去晚了就凉了。凉不凉的无所谓,只这糜粥两字,就让他们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只在前面几里地的地方,坚持一下总能走到吧?
那些溃兵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就是那些先前被溃兵劫掠,后来又随着溃兵劫掠他人的流民。拖拖拉拉的三万人,成了这条官道上一条黑色的巨龙。
那名驿卒打扮的轻甲骑军,一边纵马向东跑着,一边喊着“前边有饭食,去晚了定然就没有了”
前面怎么会有饭食,又是谁的饭食,他们一概不想,只想着早一点走到那里,喝上一口那人说的糜粥。不过,他们看到前边黑压压的rn,顿时又泄气了。
也有些还有点气力的,便超过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人,向前走去
石校尉在高处看的明白,他想着只要有一个人喝到糜粥,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离这处放置糜粥的地方只有六七里地的地方,仇校尉带着人又在埋锅造饭。
如此下去,今日那些溃兵和流民被这些糜粥牵着,就能走出二三十里路的样子。
虽是肚中无食,可求生的n,能让他们一步步走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就在石校尉感叹的时候,官道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溃兵流民躺倒在地上。
同为王朝军人,石校尉便觉得有些揪心。
他喊过一名骑军来,对他说道:“等那些溃兵流民过去后,你等下去看看那些倒下的还有救没?”
那名骑军应了一声后,就赶紧叫了几个人在一旁做着准备。
下面官道上,那些走在前面的溃兵流民已经看到那些粥碗。这时候,石校尉看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场面。
原本那些糜粥是兔子,溃兵流民为狗,现在那些狗却跑出了兔子的速度。只见他们快速跑到粥碗那里,一个恶狗扑食就趴在粥碗前面。
几十只粥碗几乎是在瞬间就空了,后面过来的那些没有抢到粥喝的溃兵,此时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一样,纷纷跌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石校尉觉得自己有些太损了。该多放些粥碗的,也好让他们有气力走到下一处去。
看到手下那几名骑军已经准备去救那些倒在半路上的人,石校尉要过两只干粮袋,打马径直向那些乱做一团的人走去。
那些溃兵流民看到独自骑马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校尉时,只是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睬他了。这一路上,他们见过的文官武将多了去了,可最后他们都悄悄地溜走了。没有吃食,谁的话也不好使。
石校尉打开干粮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小孩手掌般大下的盔饼,将它扔在那些人面前。
盔饼落地后,瞬间便是十几只黑乎乎的手伸了出去
石校尉不忍再看,调转马头后,一路丢着盔饼,一路向西走着。在他身后,那条黑色的长龙又蠕动了起来。
这一天,石校尉的人做了三顿糜粥,那些本已经精疲力尽,就要暴死在荒野中的溃兵流民,竟然前行了二十里路。
萧冉听了石、仇两位校尉的报告后,抬眼看着夜空,好让眼眶里的泪水不要当着自己这些手下的面流下来。
“明日,明日多带些粮食,总要让他们活着走到了这里吧。”萧冉喃喃的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军中粮草已经不多,可没人反对。
等石仇两名校尉走后,独臂汉子说道:“到了这里,没有粮食,不过是与我们一同挨饿罢了。”
萧冉看着西边,慢慢说道:“已是六天了,老何该来了吧?”
“老何来了又能怎样?他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他自然变不出来,可谭家、杜家、郭家有粮啊!”
“小爵爷,他们此时肯卖粮吗?那些粮食到了来年开春,可就是三倍的利啊!”独臂汉子以为萧冉说的是,老何会找这三家买粮。
萧冉摇摇头说道:“他们就是肯卖,咱们也买不起啊。这许多的人,得要多少粮食啊!”
“那老何来了,又有何法?”
“临出发时,我让老何留下做一事。这件事我原想自己亲自做的,可这里的事情太急,我就让老何去做了。”
“小爵爷,何事这样隐秘,连我也不知道?”
“这事不隐秘,不但不隐秘,还要弄的人人皆知才行。”
原来,萧冉准备让谭家低价甩货,以此来让杜家和郭家也这么做。
杜家和郭家没有短处落在自己手里,萧冉只好用商战的办法,让这两家出点血。
计划也做好了,可郑州牧却让他来了这里。萧冉无奈,就只好让老何依照计策行事。
只是,这计策实行起来要用些时日,萧冉就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
前两天,萧冉让张十七郎亲自跑一趟,回并州城找了老何,又告诉了他一个办法。不过,萧冉觉得这个办法更是离谱,也就没有当回事,还是想着先前那个计策或许能凑效。
可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连老何影子也没见到。原想着再派人去催,可这两日那些斥候侦骑都很劳累,萧冉便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耐心等着。
今晚知道那些溃兵流民的凄惨样子后,萧冉心里又有些着急了。
知道萧冉事先准备的后手后,独臂汉子说道:“小爵爷,此事急也无用,现在还是想想老何不来的办法吧。”
萧冉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有什么办法,只好把他们堵在那处宽敞些的地方,等着粮食来了再说呗。”
独臂汉子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到时,可让那些流民回去,只有这些并州士卒,事情也好办些。”
萧冉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都是壶关县人,这县令都死了,他们必不肯走。”
先前有情报传回,说那些流民大多是壶关县人,不知谁放出风来说,壶关县令要带着他们去并州城讨个说法,为何那些西去勤王的并州军要劫掠壶关县?
那些流民现在还以为壶关县令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到了并州城,好一块找梁州牧要个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