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待,当天晚上郑锋军就召集来一帮邱上村里的一帮哥们摆了一桌酒席,三杯下肚,哥儿们都意气风发,敢为人先。按郑锋军的计划,等明天李四元和他爸去城里办事一走,就大显身手,让吴成德长长记性,要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次日九点多,郑锋军和他的哥们等李四元和郑新昌坐着那辆崭新的加长工具车一走就鱼贯而入,看大门的老头想问个明白,被一个大个子顺手推在了一边。他们每个人的手里提着一根短棒,就像一群饿狼一样,气势汹汹地跟着郑锋军直扑吴成德的办公室,但没有想到扑了个空。
郑锋军折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看门老头的跟前厉声问:“吴成德去了哪里?”
看门老头看着这阵仗也有点瞠目结舌,一时说不上话来,只得用手往收购门市朝大院开着的后门指了指。
这群人就像饿狼扑食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扇窄窄的小门。
但是,当他们扑进去的时候,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震惊地站在那里,就像一群石雕。
吴成德正和一个人谈得投机,只见那个人还不时拍拍吴成德的肩膀,看上去异常亲热,关系非同一般。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在冯阳以东地界上人称活阎王的胡小红!别说是个郑锋军,就是李四元都尽量避着,那些村里的小混混一看早酥了半边身子,悄悄地都退了出来。
郑锋军一时惊讶的无所适从。
吴成德看到了他:“锋军,有事?”
“哦,没——”
“是不是找郑主任?他和李主任到城里去了。”
“不,不是,没事。”说着就要扭身离去。
“别,郑锋军,郑主任的公子哥,你认不得本人?急着离开做啥?”胡小红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朝郑锋军喊道。
“胡哥聊,你们聊,我还有事,有事。”郑锋军一脸尴尬,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
一场一触即发的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其实在这之前,吴成德就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到公社看望了胡小红,其一是答谢胡小红上一次的解救之恩,其二是既然都又到了一个公社工作,为以后打一下基础,到霸主那里报备一下。
今天适逢胡小红闲来无事,上来到供销社门市这里闲逛,两个人纯属不期而遇。而就是这次不期而遇却无意中为吴成德消去了一难,这件事过去很久很久后吴成德才知道,暗自不免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心里岂能不感激命中恩人,感激上天有眼!
胡小红和他铁打的关系顿时在整个邱上村和各个单位迅速传了开来,吴成德的身价和威望也不由地由此得到了提升,他从此在人们心中不再是那种毛头小子连未婚妻子都能弄丢的肤浅印象,邱上的混混们知道了他与胡小红的如此关系后,也不敢轻易去冒犯。
最上心的是柳六,最先知道的当然是非他莫属,从郑锋军他们气势汹汹地闯进供销社,到那伙人一个个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从供销社大院里溜出来,他几乎对整个过程都亲眼目睹,一直一声不响地躲在不远的暗处窥视着这一切。
人家没有两下子怎么就能在小小年纪来邱上当了副主任,有人说是他老子给县社主任送了礼,还有人说是县社主任为了安抚他爸的情绪特意照顾的,不管怎说,人家就是有个大供销社主任的爸爸,县社主任就是器重人家,再加上和胡小红这号人都能结成铁好,指定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从此,他不由地开始对吴成德另眼相看,显得不像以前那样排斥和躲着。
吴成德虽然当时不明原委,但只就柳六能一改前态,成为自己当下的可用之才,也就不再去追究以前账上的是是非非,大家你好我好。
在柳六的支持下,收购站的所有职工都不同程度地有了转变。吴成德渐渐感觉到自己一直忧心忡忡的“人”的问题在冰消雪化,工作局面在慢慢被打开。
而与此同时,他的父亲却一直在为郑美丽的事情深感忧虑,深感歉疚,隔三差五地总要引着成德妈到郑主任在县城的家中去看望一下。
郑主任因为美丽的事受到打击不小,他老婆更是终日以泪洗面,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不要求门当户对,如果顺着两个孩子去交往去自然发展,如果不要让那个嗜酒如命的不成器小舅陪去,如果……
太多的如果,但是,事实终究已经成为无以更改的现实,没有任何如果。
郑主任毕竟是一个堂堂公社主任,随着日月的推移,渐渐地也就从失去爱女的隐隐中走了出来。但他的妻子却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于是,他只好请了一段长假,专门形影不离地在家照顾妻子,开导妻子。
而吴连喜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经常过去看看,就连开导的话都难以出口,看着人家的凄哀,不免只能在心中深深地自责。再加上老婆不时的埋怨,更是食不甘味。
要知今日,何必当初?本来儿子对这门亲事是不情愿的,老婆当时一再为孩子说话,可是,鬼使神差,他们的话根本就没有进过耳朵,这不都是虚荣心闹得!一心看上了人家郑主任的家庭,人家的权势,一心想去攀附高门,谁知道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名声败坏不说,现在还沦得成德背负了个已婚的名头,没有事实婚姻,没有撒过喜糖喝过喜酒,举行过喜典,但他有一张巴掌大的鲜艳的结婚证书!这才是事实,是法律婚姻!
每当想到这里,吴连喜都要出一身慌汗,从头到脚窜过一股凉气。找到郑美丽看起来犹如大海捞针,无比渺茫。儿子的年龄在一天天增长,终身大事已迫在眉睫,这样熬到何时,等到啥时是个尽头?再说,别人一打听,别说是名门闺秀,就怕是农村贫穷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挨近了。一个盛名一世的大供销社老主任,到头来走到了这步不能进不能退的境地……
吴连喜在几个月的自我煎熬中,头上的黑发就像被雪染了一样,身体状况每况日下,头晕心跳的症状不止一次地将他推进了公社卫生院的输液床上。
但供销社的一大摊子却不容他有片刻的懈怠,再说他平时本来就争强要胜,鬼心眼挺多。
眼看全国的大形势在逐步放开,去广东那一趟他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新鲜气息,回来后就一直在捕捉着具有长远利益的商道,他非常清楚,商场如战场,只有把布局提前在别人的前面,才会在未来立于不败之地。
经过再三的思量,眼光盯上了青树村外紧靠公路的一块宽阔的河滩地皮,将来在这里盖一栋三层大楼,既能扩大供销社的形象,又能作为一个多钟经营的战略基地来运作,具体经营项目还有待商榷,旅饭店,农副产品加工厂以及政策允许的话再来个加油站,紧缺商品指定代理等。
不过,摆在吴连喜在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解决地皮的事,略施好处,清树村的书记就可搞定。
那个书记姓梁,文革期间以搞派性打架而闻名,在青树村战出了个书记的位置,即使土地下放到了农户,他也懒得下地,村里人还是会习惯性地为他做这做那。他也有他的爱好,其一就是爱和稍有点姿色的小媳妇逗笑聊天,其二就是愿意沾别人的小便宜,其三就是看着谁不顺眼就想个法子整整你,让你不得舒服,因此村里人不知谁给他起了个诨号“滚肉刀”,由于他如今吃的又圆又黑,有胆大一点的后生带笑称他肉书记,刚开始听着来气,时间一长,似乎梁书记对此称谓也习惯了不少,到后来肉书记也就普遍了起来,不过,带着“滚”字和“刀”字的称呼,谁也不敢对着梁书记叫,人们这样背后叫着还觉得不解气,就又有人给他再送一个绰号,而且还不止这一个雅号,以后再细说。
大家平时都躲着他,但为了日后有求于他时不受阻滞,不免经常会有人主动接近他,讨好他,送一些瓜果菜蔬或替他做这做那的。
现在,摆到吴连喜面前的难题就是如何按照政策征地的问题,通过从县里到乡里得到的信息,是上级一直没有明确农村土地是否可以交易变更,但也同样没有明确土地不允许征用,特别是吴连喜看上的占到征地面积百分之八十的原河滩地。这就要区分是否是闲置荒滩地,是否是农民的责任田,是否影响到村里的规划建设和其他事项。
尽管这次不是个人买地,而是供销社征地,是公家征地。但要一层一级审批办理到最终把地征下来,也并非一件易事。
而这个绊马索就系在那个滚刀肉书记一头,如果他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去主动给办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就会水到渠成,顺利得多。因此搞定这个人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再一个,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是公家单位征地,资金方面总要H县社协商解决吧。按说将来获利的肯定是清树供销社,但毕竟还有上级,毕竟还是二级法人代表,即使是县社不插手,或不管,那也需要向荣主任礼节性地请示一下吧?到时不要出了力再落下口舌。还有这个项目一旦定下来,就必须有专门来管理,其中有很多的程序要走,而且现在的部门工作效率又不高,这征地从开始到结束用不了半年,也得三四个月吧。这样一来,就必须有人或者说有一位领导专门负责此事才行。
要凭吴连喜一个人面面俱到显然是不可能的,全社的工作方方面面都需要顾及到,那么就需要一个副主任来负责,谁更合适呢?
在三个副主任中,他左右权衡,首先排除了刚来不到一个月的池志伟,一来他人年轻,不足以服众,二来他从县社刚调来,社会关系不熟悉。三来,他在县社时是从事人事工作,对基层经验不足,更何况是搞基建项目。
接下来就是牛金旺和范大柱,牛金旺老道持成,处事谨慎,同时又亦步亦趋。年龄比吴连喜小一岁,在职工中有很高的威望,就是私心太重,而且有时会打小报告,这着实让人感到不大放心。
范大柱是个莽汉,粗枝大叶,思维欠缜密,可毕竟是老乡,吴连喜的老家和范大柱的老家同在一个公社,相距只有二里地,就和一个村子里一样。再说,这种马大哈好驾驭,没有太多鬼点子,尽管比牛金旺小了六七岁。
主意已定,他就有意将一些平时都需要主任出面的事都靠给了范大柱,到县社H县里办事、开会,到公社办事,到所辖各个供销网店传达指令或督查,基本都是由范大柱代办,这样一来对范大柱是一种锻炼,从另一方面讲,也可适当提升一下他在外在内的形象,有利于日后所用。
基建这一块涉及工程质量和用钱用工,当然在各项业务之余,还要他拿出相当精力和时间来抓好这项工作,这项工作既是当前的形象工程又是将来青树供销社的长远之计,在目前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位处三角地带,紧靠通向外省的交通要道,不能不说是潜力和作用无与伦比,无疑日后会成为供销社在转换业务,变更职能,捕捉商机中的制胜法宝和前沿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