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兵和冯清水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几乎是两个闲人,都不指望他们能在庄稼地里帮上什么忙,所以,他们对吴成德的建议和挣钱的诱惑没有拒绝的理由。没过几天,他们经过再三碰头合计,决定和吴成德合作。
初步定下暂且先不用吴成德的资金,由他们先欠着村里乡亲的,先把松球记账收起来,等把松籽卖给供销社,逐次结算后立即付给大家。
牌子一挂出来,沉寂多时的武家岩顿时又热闹起来,除了每家的主劳力都开始忙于秋收外,村里其余半大小子和姑娘们大多都忙碌了起来,一袋又一袋,一筐又一筐的绿油油的松球被陆续不断地送到了学校门外在武家岩说来最大最宽敞的小广场上。
武学兵和冯清水已经将这个足有三百平方米的大场地清扫得干干净净,以备将来在松球裂开爆出松籽后好收集。
在万里晴空骄阳的照耀下,那些饱满的松球一个个可爱地闪烁着翠绿的光亮,圆乎乎的身体就像披着一层磷光闪闪的金甲,这些金甲由紧密的一块高高凸起的平行四边形鳞片组成,每一块绿中发红的鳞片中央都高高地凸出来,尖尖的,稍不留意,那些尖尖的尖头就会刺疼人的指头,不过,它并不会象人们想象的那样尖锐,虚虚的还是可以把它拿在手里的。
当你细细端详它们的时候,它们不绝于缕地散发出来的浓浓松香会随着爽人的秋风送入鼻孔,一直沁入心脾。
武学兵和冯清水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又是过称,又是计数,又要不停地翻搅着松球,以求尽快被太阳晒裂开来,里面包着的松籽尽快撒出来。
就在他们开张的第四天,武会民把武学兵叫到了对面武学兵常在的那间村委办公室里。
武会民一脸正色,先是问了几句家里秋收正忙怎么不去帮助家里收秋等话,接着就言归正传,把话归到了收购松球上,好似关心地问武学兵收购资金问题,销路问题,武学兵将吴成德的事照实说了,心想,说不定村里还会拿出几个钱来给缓解周转一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武会民却提出五讲四美就要快来验收了,他们乱七八糟地在武家岩村唯一的一片门面场地上晾晒松球,与环境不太美观,会影响到验收。让他们马上把收购松球的事停下来。
可是,这怎么能说停下来就停下来呢?这么多的松球怎么处理?而且正逢秋收季节,其他村外的几个场子上都堆着各家各户的粮食,如果现在停下来,那,这些松球的收购款谁出?刚开始收购的时候,你家就紧挨着不远,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无奈,武学兵通过和冯清水合议后,决定让武三海去和武会民说说情,武三海刚开始还不愿意去向武会民求情,可考虑到已经收了这么多的松球,如果不去求武会民,停下来的话就要白白受到损失,没有办法,只好挺着这张老脸去试试了,临去时,把家里放着一直舍不得吃的几盒“黄金叶”香烟带了去。
不用武三海说,武会民也知道他的来意,正是秋忙季节,哪有闲工夫游门的,再说,武三海跟着自己这么多年,谁是什么性格,就像那地里的庄稼,只瞧一眼就知道收成如何,那是了如指掌。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了,作为一村之书记,有甜头的时候要让大家都沾上一点,但在关键的时候还必须得敲打着点,就像上了套的牲口一样,时不时地还要勒紧点缰绳,在空中甩上两鞭,让他们时常有点敬畏、怕惧,不能失去起码的尊重。
他对武三海说:“三哥,前两天我一直忙着在地里收秋,没有注意到孩子们在大场子里摆满了松球,你说,我们为这五讲四美下了多少工夫,最后就等着县里总验收了,让人家一进村就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情况,这——”
武三海是个不善言语的直性人,坐到那里只知道一个劲地吃烟。
最后还是武会明再来圆这个场:“可是,真要让他们停下来,就要赔不少钱的,今天你就是不说话,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好歹你我都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一起扛过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脸我还是要给三哥的,那这样,让学兵他们先这样铺开晒着,如果上面要来检查验收,肯定要先通知村里,到时再让他们把松球堆起来用东西盖住。现在收都收下了,还能怎样,就且这样吧。”
这个小插曲就像一股平地而起的小旋风,忽悠了一下散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武会民是否看到他们,只要他们看到武会民就会主动打招呼,武会民的心里自然是很舒服。
而就在他们红红火火的时候,武学兵在毫不在意的忙碌中,一个女孩子却悄悄地喜欢上了他,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和徐艳丽作伴的二妮子,二妮家里的光景比较宽绰,父亲是多年的老矿工,那是一个国营大矿,靠近本省与外省的交界处,尽管城市不大,但在省内也是一个直属地区级城市,小时候,她随母亲去住过一段日子,因为有一个煤矿工人的父亲,家里人吃的穿的自然要比村里的庄稼人要强好多倍,二妮姐妹两个,姐姐就结婚在本村,姐夫就是刚刚选举的村长武会庆,武姓在武家岩村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武姓和武姓结婚联姻的不在少数,在村里只要是超出五伏(代)的都不算近亲。
二妮虽然姓武,但与武学兵早已出了五伏,她比武学兵小了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以前人小,没有理会过这个比自己大出有一头还要多的愣头青大青年。她对他的进一步认识还是在她和徐艳丽作伴睡的那些日子开始的,她在不知不觉中情不由己地突然留意上了这个大个子哥哥,每当他从学校的门前走过,扭脸朝屋里看的时候,她总会产生不由自主的心跳,同时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由衷羞涩的微笑。
但是,他总是显得很平淡,很麻木,没有丝毫感觉,就和没有看到一样,他的目光总是大多投放在徐艳丽那里。
二妮没有徐艳丽那样妩媚,也没有荷香那么清秀,身材既没有徐艳丽那么高挑,也没有荷香那么窈窕。她的眼光里没有她们那么灵气,但散发着山村姑娘所特有的善良和纯真。她虽然谈不上天生丽质,但也似乎还带着一点小家碧玉般的可爱,特别是那白里透红的脸庞,就像水灵灵苹果一样鲜嫩欲滴,偶尔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涩一眸,使人不由地呯呯心动。
她的美是最朴实的,脸上没有脂粉,头上别着一个从一只耳朵后面经过头顶绕到另一只耳朵后面的大发卡,两条辫子不长,正好搭在衣领下。
她整天乐呵呵的,特别爱笑,和人说话眼睛都带着笑,无论长长的眼睫毛挑起来,还是在偷笑的时候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都是看了让人极舒服的,男孩子们看了无不舒坦和甜蜜。
她的嘴不是那种樱桃小口,但很少见她张大来说话,可能和她那天生的稍微发黄的牙齿有关,不过,有时候还是会“露馅”,因为她在忍俊不禁时就会无所忌讳地开口大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时,那一排整齐的蛋黄色牙齿就会忘乎所以地露出来。为了对付这口烦心而不称意的牙齿,二妮买了最上好的中华牙膏,一天最少刷三遍,有时候甚至刷到五六遍,在做梦的时候还经常梦见牙齿变得雪白透明,和荷香、徐老师的牙齿一样,亮晶晶的,梦醒后就会感到无名的失落和无尽的惆怅,但无论如何不高兴,无论掉多少泪珠,抹掉后就很快会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她的心里就像有个漏斗,从来藏不住烦恼和忧虑。
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某一个时刻萌发了一种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情念后,就像着了魔似得,把持不住,武学兵那不管不顾,目中无人的彪悍劲仿佛放射着一股强大的磁场,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这个单纯而天真的山村姑娘,。尽管,他从未好好看过她一眼,尽管他说话总是那样吊儿郎当,大大咧咧,从不顾及她心里细腻的感受,尽管她从未把她当做已长大成熟的少女来对待。
武二妮虽然初一没有念完就辍了学,但她心里一点都不笨,由于父亲常年不在家里,姐姐又嫁的早,她不得不和体弱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家中的事务也就无形中做的多,懂事也比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们早些。
在她眼里,武学兵并不是在村里表现的这样,他有着很细腻的内心,还有着不平凡的雄心,这些是在武学兵和徐艳丽平时的谈话时感觉到的,她那时总是在一边默默地偷偷观测着武学兵,她在想,只有徐艳丽这样的女人才配的上武学兵,从那时起,武学兵的一言一行都印在了她的心上,从那时起,她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而异常的好感。
徐艳丽走后,武家岩没有了以前的喧闹,同样也带走了武学兵的快乐,她虽然不知道武学兵对徐艳丽的感情有什么特殊,但她不会感觉不到那段日子武学兵的懒散和沉闷。
这几天,她经常鬼使神差地到武学兵他们那里,去看他们收松球,翻腾松球,有事没事地去闲逛一遭,有时候还替他们做点手头活,她一向就勤快。
武学兵刚开始还真的没有在意,在他的心里,那就是一个小自己很多的爱笑且爱动的黄毛丫头,他也很喜欢逗她,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半天听不到还真的象缺少了点什么似得。
冯清水只管收松球,对他们内心的感受无以理会,也无心理会。有时候也会听着他们的笑话而呵呵两声。
在这里有个乡俗,每逢入秋季节,赶庙会、唱大戏的事也就多了起来,邱上的庙会年年赶得特别大,连清树等几个公社的人都要赶过来凑热闹,庙会上要唱大戏,演电影,各式各样的平时见不到的小商品会五花八门地呈现在一街两行,再加上今年是牲口到户的第一年,有些农民还想趁着赶会到牲口市场去换个好牲口或者去了解一下牲口行情,为来年的耕种着想。再加上今年是个丰收年,人们的心情也与往年不同,自然就又比往年红火了许多。
武学兵和冯清水由于松球的事,又不能都一齐离开,两个人只得倒着班去赶会。
冯清水和全村人都赶会去了,村里的男孩们想跟着到会场去看看哪个女孩好看,女孩们都想趁此机会去会场亮亮自己,所以,村里基本走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