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吴成德一激动倒把个舅字又脱口而出,“我没事,别听那些搬弄是非的,哪有那事!”
“唉,我还是想帮你一把,也好,你不愿说就别说了。”张贤寿看着吴成德故作叹了一口气说。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吴成德对郑美丽这个舅舅的印象是个喜好喝酒,办事不靠谱的人,这一点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两日不见,还真的刮目相看,我外甥女婿一眨眼的功夫就当上了邱上供销社的副主任,这是人人皆知啊,今年是不是还打响了一?舅没看走眼,我女婿是块干大事的料。”
“你——”吴成德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和你说啊小吴,我这几年在外面见多识广,眼劲着呢,前两天又去了一趟广州,唉,说来话长,还不是因为美丽的事?”
“美丽?怎么,有下落了?”吴成德不明真情地问。
“哪里!那样敢情好,还不是那边发来个传真,说发现有个疯女人和美丽的照片很相似,让咱们这边过去辨认一下吗?原来还想叫你一块过去,你们毕竟还是法律上的夫妻不是?后来我又一寻思吧,你正如旭日东升,事业正旺,工作正忙,就不要打扰你了,这不,我就一个人过去了,结果——哪里是美丽!那倒差了远!让我白跑一趟,又没有人给咱报销路费,这又不是给公家做事,一寻思吧,来都来了,还有几个多年在单位跑差结下的当地朋友,于是,就见了一面,呆了几天——”
“游玩了几天吧?”吴成德故意说。
“冬天寒月的有什么好游玩的,我看到那边有个大贸易城,听说家都给免了税,就过去凑下热闹,长下见识,谁知道,不看不知道啊,女婿,一看吓一跳,你猜怎么着?那个贸易城大的,一去有好几里地,卖什么的都有,就比如你们一直控制销售的裁机、自行车、手表什么的,那家伙,到处都是!品牌好多种呢,女式的,男式的,大的小的,的黑的要多少有多少,关键是价格,一问,你猜怎么着?——那家伙,就能便宜一倍多!在咱这里你见到过收音机,女婿,你见过收录机吗?”
吴成德也不回答,他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那家伙,可好玩了,什么流行歌,只要把塑料带放进去就能播放,你说话,它都能给你录下来,关键是便宜,这么大个机器”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才几十元钱!咱这里一个收音机都要十几元哪。——还有,电视机,那玩意,就咱县城才有几台,不就是公家单位才能有的吗?”
“多少钱?”看上去吴成德也如坠云里雾里,好奇地问道。
“黑白的一百多,十四寸!怎么样?——还有,大的,十八的,彩色索尼的,几百一台。”
“这么便宜?我听说县社刚买回一台索尼十八寸的,好像两千多呢。”吴成德似乎也被提起了兴趣,惊奇地问。
张贤寿一看吴成德融入了氛围,越发说得有声有色,眼神特别明亮:“是啊!我也是这样想,这要是弄个几十台回去,那不是老大发了?还用挣别人这两个死工资?一年三四千块钱,不够塞牙哩。”
“理倒是说得对,可是——”
还没等吴成德说完,张贤寿就接着说:“可惜没有那么多本钱,要是像你们供销社那样就好了,各样弄他几十台回来,转眼之间就倒腾它个十来年的工资,***不是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说不准就是咱!”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可是,舅,这些和你到邱上找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吴成德觉得时间不早了,想撤。
“哎,这你就算问到主题上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说着还皱了邹眉头,一副受罪的样子。
吴成德也没有回他的话。
“小吴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这个好事怎能忘了我女婿?咱们一块干如何?”他说罢,用狡黠的透着希求的眼光望着吴成德,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这时的吴成德似乎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位能说会道的假舅渐渐浮出水面的意图,“我和你?都没钱,怎么做这么大的生意?”
“唉,年轻人就是有沉俯,不愧小小年纪就做了供销社副主任,将门之后,将门之后!”张贤寿一边满脸堆笑地夸奖着,又渐渐收起笑容,但眼神里还留有一线温柔的期待:“你不是留着二万元钱吗?咱拿出来搞他一次怎么样,保证你过年翻个个!”
这一句轻若鸿,浮如微风,但对于吴成德来说,不亚于七级地震,他的心猛地被一抽,神经被揪了一下,惊诧而紧张:“谁说的?你听谁说的?”说着,腾地站了起来:“你可别瞎说啊。”
“小吴,我是你舅,那么敏感,那么激动干么?我这不是也是在你们供销社听别人说的吗?”
从他这句话里,吴成德似乎感觉到了这几天邱上供销社一定清了收购站的账,而且已经知道了自己扣着准备给大伙发奖金的钱,说不定还有更多想不到的猜测和流言蜚语,同时,他也认识到了当前事态的严重,不过,转念一想,毕竟县社是知道内情的,荣主任和那个副主任都是知道的,到时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钱的事不好说,钱的目的和用意也没有和任何人透漏过,原以为这样操作起来会随便一点,会游刃有余,哪成想会像乱风一样四处散开了,这一点是他始料不及的,也是他不想听到的,不免乍听后会出现如此应急反应。
“小吴,既然你也没有钱,那就以后再说吧,你是供销社副主任,以后有的是机会。”张贤寿最善于观言测色,更巧于随机应变,眼看吴成德心存忌讳,不便追劝,就欲擒故纵地回旋说,说着顺手把一张薄薄的用黑白打印的纸展开往吴成德面前的桌子上伸了伸:“我在那个大批发市场还要来几份商品信息,有电视,有收录机,还有自行车手表,你再看一看,改天你到县招待所215房间找我就行。”
吴成德接到手里,礼节地朝这位假舅笑了笑:“好,以后有机会就和你做。”
吴成德返回那家营小旅馆,带着浓浓的酒意倒头便,但,不知为什么,张贤寿那张神秘的脸始终驱之不去,挥之不掉,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昏昏沉沉中不由地从兜里索出那张拍满黑白照片的商品纸来,睁开朦胧的醉眼,端详起上面的商品来,图片下面标注的价格非常诱人而且醒目,使得他的眼皮越抬越高,眼睛越睁越大,如果真要如他舅所言,这一笔下来可真的不是小数目,再试想,如果真能做一次挣了钱,而且还这样快捷方便的话,下一年度还愁什么?李四元和郑新昌还会百般阻拦?还会再指手画脚?他们会嫌钱扎手?那样一来的话,不是又要在邱上搞出个大名堂来吗?何况一个区区邱上小地方,就是在冯阳全县社,又有谁能画出这样的大手笔?
想到这里,身上不免有些浮躁的热,刚才还昏昏沉沉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一股脑儿地喝了个底朝天。于是,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掷,对自己说,吴成德,绝不能在关键时刻就变成畏手畏脚的胆小鬼,舍不得死孩套不住狼,必须孤注一掷才有明天的曙光,才有来日翻身的机会,我吴成德就是要让那些人模狗样的人另眼相看,对!干!就是狼窝也要掏他一把!
主意已决,还是总觉得有点忐忑,于是又把刚才看了好几遍的那张纸拾起来重新细细研究起来。
计议已定,事不宜迟,离过年还有半月有余,正是卖年货的黄金时节,能赶在年前把这笔买卖做了,也好让他们另眼相看。
就在他迫不及待地正准备离开酒店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不由地愣在那里,两个身穿黄警服的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瞅着他,店掌柜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你们找谁?”吴成德用惊异而莫名其妙地眼光看着堵在门上的两个问。
“查房的。”店掌柜毕恭毕敬地在一旁说。
“你就是吴成德?”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警官凶巴巴地问。
“是。怎么了?”吴成德不解地问。
“总算碰上他了。”另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看了看那个老笑了一下说。
什么是总算碰到了?吴成德不由地想到了张贤寿说过的到邱上找他的话,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他知道最近冯阳县公安局逮进不少人,平时不可一世的混混们都风声鹤唳、销声匿迹了,胡小也进去了。可自己没有犯过事呀?更和社会上那些渣子搭不上边,不会又是郑美丽的事吧,今年都叫过好多次了。
“跟我们来派出所一趟!”那个四十多岁的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我?”吴成德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迟疑地问。
“不是你,还有谁?走!”那个年轻声色俱厉地朝他大声说。
那天他被懵懵懂懂地带到了城关公安派出所,使他感到焦躁不安的并不是有什么于他不利的事,而是他想走不能走。
那个四十多岁的所长一回到派出所就不知道因为什么急事带了一帮人匆匆忙忙地走了,把他交给那个刚才一同带他的年轻和一个三十几岁模样的女。
那两个向他问了一些关于胡小的事,他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就将他如何认识胡小,如何和王文涛起了冲突,又如何被追打一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那个女一字不差地都做了详细记录。
“胡小事不大吧?”他好奇地想向他们打听一下胡小的情况。
“这和你有关系吗?”那个女的冷地问。
“不该你管的别乱问!”那个年轻也严肃地说。
“那——我可以走了吗?”在他在询问笔录上签字后,那个女就出去了,只留这个年轻坐在他的对面靠在一个高凳上打困,吴成德心里有事,再说,谁愿意留在这个冷的身不由己的地方!
“走吧!”那个年轻警官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说,口气冷冷的十分僵。
“就这一点事?”吴成德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师动众地叫来,就是问这么几句话,这就完了?真是使人既好气又好笑。就这一点破事,他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旅店里说说不就完了?还要叫到这里来,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