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在漫坡的荆棘中仍不放弃地寻找那条通往山顶的捷径,他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更舍弃不掉愈燃愈旺的欲望。
想来想去,最后把目光还是锁定在郑小立父子的身上。
主意已定,迫不及待地到镇政府找到郑小立,把他的想法和郑小立一说。郑小立稍一思索,便答应下来,不过,告吴成德说,他只能从中牵一下线,具体如何运作,还要靠吴成德自己来做。
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吴成德跟着郑小立去到了新任不到一年的组织部部长,徐艳丽的舅舅白振文的家中。
白振文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说前段时候听说了吴成德被省供销系统授予改革标兵的称号。
吴成德也表达了他想挪个位置的想法,但没有明确具体指向。郑小立与白振文有徐艳丽一层关系,自然说话要比吴成德随便些。看着吴成德的话不太明朗,就直言不讳地说出让吴成德调到县供销社当个领导的意思。
白振文多年在政界混,各种人各种事都有见识,其实,自打他们进门,郑小立一介绍,白振文就觉得这个吴成德一定是有了升官的想法,因为,如果只是其他方面的事情,也不需要托郑小立这个外甥女婿来找他这个组织部长。
大家心照不宣,有郑小立这层关系在中间,自然推脱不得,只得答应有机会一定会考虑。
吴成德当然不会空手求人,送白振文一盒茶叶,白振文推脱不收,郑小立插上话说,这是吴成德福建一个朋友带来的明前茶,都是人情,没有任何价值。白振文过意不去只得收了。
使他没有想到的是,等他们一走,白振文揭开盒子一看,吓了一跳,发现里面薄薄的一层金纸里面整整齐齐地抱着一卷钞票,点了一下,五千元!
郑小立刚迈进家门,徐艳丽就对郑小立说,她舅刚才打来电话,让郑小立给他回个电话。
这么快,没等回来,电话就来了,郑小立心中清楚,白振文一定是为了钱的事。他知道白振文的本性,清洁廉政,从不贪钱,在县级机关可以说有口皆碑。
郑小立返回电话,白振文对郑小立就是一顿训斥,接着就让他去把钱拿走归还给吴成德。郑小立不愿再受他的白脸,徐艳丽随后去拿了回来。
郑小立把钱往包子里一装,就要去还给吴成德。又被徐艳丽从里面拿出来。郑小立不解,说既然给吴成德办不了事,又何必收人礼物,况且,这钱是吴成德送白振文的,徐艳丽说,给钱的不一定都能把事办成,哪有这样退钱回绝人家的,这不是伤人的心吗?再说,舅也不是那种给钱就办事,不给就拉倒的人,没有了这钱在心中的负担,说不定还把事给办成了呢。
5000元钱被徐艳丽强词夺理地留作了己用。简直就是一派强盗逻辑!但是,谁能想到,这种逻辑竟然还真的成立!
这是天意与命运的配合,也是吴成德的气数旺盛。几天后,何政安和白振文的一次出国考察,给了他们较多的接触说话机会,白振文当然会乘此机会和书记提起吴成德来,不管怎说,中间还隔着郑小立的关系,也就是艳丽的关系,能袖手不管吗?再说,也就是提一提,说说话而已。
没想到当他提起吴成德的时候,何政安竟然赞不绝口,连声说那个小伙子是个做生意的料,是个搞经济的人才,敢想敢做。他对当年在县政府门口建商店一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说当时候他还替那两个年轻人偷偷捏一把汗,后来看到雷书记称赞起来,才算松了一口气。几年没见,也不知当年的两个小伙子现在做什么,直到省里上次来验收通报奖励后,才从裴跃升那里知道,原来吴成德已经成了青树供销社的主任,而且还将原邱上供销社纳入旗下,建起加油站,干得有声有色。不错,不错,是块干事业的料,后生可畏!
过了好一会,何政安似乎才反悟过来,回头瞅着白振文,带着疑惑的眼光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白振文也是多年在政坛上摸爬滚打走过来的人,又承何政安的提拔和重用,表情上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我也是前几天才听说。”口气淡淡的,像是漫不经心。
又过了好大一会,何政安笑着调侃:“在其位谋其政,振文你是不是对人才也有一种偏爱和嗜好啊?你提到这个人,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和领导说话白振文相当机敏,再说,虽然吴成德有求于他,可吴成德的大礼毕竟没有收,无需急于发表内心的真实想法,听后只是从容地笑了笑:“哪里,我就是想到了顺便说说,没有任何意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觉得让这个年轻人一直在乡下也是对人才的浪费,如果把这样的人放到更重要更高的位置上,他是不是就不止是带动一个供销社两个供销社的事,也许能带动一片,带动一行。振文,你说呢?”
白振文现在非常明白,越是这个时候更得沉住气,要不然很有可能被领导大人绕到圈子里,于是,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道:“呵呵,那可不是我这当小部长的事。”
看似一次很寻常的谈话,白振文既没有向何政安提出任何提拔吴成德的请求,就连一点类似的口风也没露。何政安也没有就要提拔吴成德的意思,只是流露出些许赏识之意。
而这种看似一般的赏识,从白振文经过郑小立的耳朵传到了吴成德的耳朵里就成了一种动力和觊觎。既然何政安有这种难得的评价,自己就应该主动点为宜。可是人家是书记,总不能一股劲跑到书记跟前去表功卖萌吧。于是吴成德开始了绞尽脑汁的新一轮思虑,他在竭尽全力地谋求如何敲开何政安的大门。
终于,经过多方打听,一个原本很平常的信息传到了他的耳朵,在他看来特别有利,让他兴奋不已,蠢蠢欲动。那就是有人告他说,何政安有个小舅子叫吴中有在宁州做个体生意,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吴成德连无缝蛋也不放过,非要从上面叮出一个口子来。
他先安排马俊奇主动与其接触,身份是油贩,让马俊奇以高于市场批发价50元的价格把他先套住,不用他垫付任何费用,连油库的运油成本也不用管,倒手每车就挣好几百。
利益所趋,无心不动。吴中有一听这无本之利唾手可得,何乐而不为?于是,两个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随即签下了常年供货合同。这种合同傻子都能赚钱,吴中有暗自庆幸命运好,流年顺,走到路上踢一脚,石头都能变成金元宝。
岂不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两遭买卖下来吴中有就赚了两三千。
盛情之下,请马俊奇吃饭,马俊奇故作推辞了一番,就半推半就地如约赴了宴。酒过三巡,马俊奇就唉声叹气起来,吴中有心中纳闷,再三追问,马俊奇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马俊奇说他的一个发小朋友叫吴成德,也就是他们供油的下家,冯阳县青树供销社的现任主任。一身义胆,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但就是时运不佳,一直得不到提拔,前一阵子还被省里授予了改革标兵的荣誉,空有名声得不到施展。
吴中有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插上话问道:“你刚才说是哪里?”
马俊奇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句:“冯阳县青树”
吴中有一拍桌子:“这有何难!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要说冯阳,那和咱家一样,你去问问那位朋友,他相当什么官,只要不进县常委就没问题。”
马俊奇看着已经入道,就故意不相信地说:“别吹牛了,你真当冯阳县是你家了?吴中有,你的酒量不会就这么点吧!”
“你甭管,到时弄成就行,朋友,这次你算是找对人了。”吴中有得意自信地品着酒半睁着眼说。
吴成德掌握了这个信息惊喜万分,但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不踏实,不安稳。他怀疑何政安的小舅子能不能做成这件事,何政安卖不卖他的账。
为了进一步做到成功,他并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吴中有的身上,在让郑小立继续做白部长的工作的同时,没有疏忽了对副县长裴跃升的“进攻”。
因为他与裴跃升之间非比其他人,因为他们经过那次验收互相之间已经有所认识和了解,只是不熟悉而已。
吴成德在与郑小立看望了白振文之后,立即就亲自上门看望了裴副县长,没有想到的是,裴跃升比白振文开放的多,直人直言,几乎不拘小节,没等他提到正题上,裴跃升就问他想不想动一动,直接明了,话不拐弯,直达吴成德的心里。当吴成德表示想向县社发展的意思时,裴跃升更是爽快直言,明确表示他可以向组织进行推荐,会竭尽全力帮助玉成此事。
然而更使吴成德在吃惊之余佩服的是,当他把五千元的大红包塞到裴跃升家茶几上报纸下面的时候,裴跃升什么也没有说,就像与他无关,就像是吴成德把一个烟头丢到烟灰缸里一样,无动于衷!
吴成德小心翼翼地从裴跃升家中告辞出来,裴跃升随后就在后面关上了街门。
一次次的心跳,一次次的胆战心惊,一次次的卑躬屈膝,一次次的丢掉大把大把的人民币,但却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怎样的回报,他的心就像天上的风一样,一会刮向东面,一会又刮向西面,没有安静,没有踏实。
就在他的心就像被悬到空中,落不下来的时候,县委办公室里召开了一次常委扩大会,何政安亲自主持,部委级领导不管是不是县常委都一律参加,白振文是组织部长,当然不能缺席。虽然看上去郑世喜在其中是年龄最大的,但只要是通知参加的会议,他没有一次不到。
何政安首先讲了一下国内改革的大好形势,又着重讲了一下近时期内中央和省里的几个文件,接着就让白振文讲了一下这次出国考察地板砖生产流水线作业的经验和引进意向,以及谈判成果。他同时也适当插话进行了概述和解释。其后,就是轮到了各个分管领导谈一下具体工作情况和落实上一阶段目标的效果。
裴跃升下半年经调整分工,由卫生文教改为财税,首先把国地两税建立之初存在的困难谈了一下,接着又谈了一下两税各自采取的措施和任务完成情况。接下来就谈到了供销系统面临的困难和危机。
郑世喜在这样级别的会上一般不轻易发言,但今天非比往常,他的心中一直思索着如何把吴成德这个话题的捻头起开。等裴跃升说到供销社要想有出路必须走多种经营化道路的时候,郑世喜立即插了一句话:“前几天省供销社验收的项目就说明了上面的指导路线。”
话不多,听上去是谈上面的,但,不由地就让所有人都联想到了青树供销社,想到了那个供销社里的年轻主任。大家不由地都互相悄悄交头接耳地议论,不免流露着一种赞许和肯定的神情。
裴跃升原本最后说说吴成德,现在见大家已都开始议论,觉得水到渠成,是到了说说的时候了。
于是提高了一下声音:“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青树供销社主任吴成德,这次省里的验收绝非是走形式,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基层社搞得是风生水起,轰轰烈烈,这不仅是给供销系统立了一个榜样,也是我们冯阳县难得的楷模。”他说到这里,大伙都不由地鼓起掌来。
他等掌声落下,又接着说道:“一个不上四十岁的基层供销社主任,我原来也不相信会搞啥样,但是,该做的他真的都做了,该做到的他都做到了,而且,不该做到的他也做到了!”
大家又是一片掌声。
激动之下,裴跃升直人快语:“在这里,我作为一个分管领导,提议常委会审议调动吴成德工作单位的提议,让他到再大一点的位置上去发挥他的才干,带动更多的人去投身改革奉献的大潮中!”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斩钉截铁的支持:“我同意!”
大家看时,是组织部长白振文。
紧接着又听见一声:“我也同意,让他到县社工作会带动整个县社。”是郑世喜。
裴跃升看到有支持者,也不保留内心的想法,声调倒是缓了缓:“我郑重提议任用吴成德到县供销社当副主任。”
“这个人是有点特长,可,年龄是不是小了点?”吕县长持怀疑态度问。
“中央不是要求我们要发现新干部,培养新干部,善于任用新干部吗?我看没必要拘泥于年龄上来,这会束缚住我们大胆改革开放的手脚的。”裴跃升发言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都一下集中到了一直倾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何政安脸上。
何政安像是在思考研判,过了一会儿,慢慢把头抬起来,神情严肃地说:“任用一个好干部,我们要看他的德能勤,年龄不是重点,既然大家对这个基层主任的成绩肯定,我同意分管领导的意见,而且,真的那么优秀,德才兼备的话,不妨把整个县社的工作都交给他来放手干,也未尝不可!”
何政安话既出口,所有人无不感到意外,就连裴跃升、白振文、郑世喜在内都感到惊诧,吕县长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基层社的主任,直接升到县社任副主任也是少有的事,怎么能直接上主任,可是何政安刚才的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把一个县社都交给这个人,那不是明摆着就是正主任的位子吗?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优秀?既然有这么多的领导肯定,大概也错不了,想到这里,什么也没说。
接着,何政安代表常委会责成组织部和财贸委负责对吴成德进行细致考察,由分管县长负责监督,随后将考察结果报县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