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阳城的内内外外全部被青州军控制之后,刘预立刻命令以投效的孔安等人为先导,把开阳城中的官吏、豪强和名望乡老全都找了出来。
刘预在这些战战兢兢的开阳城头脸人物面前,当众宣布了自己所部青州军不纵兵掳掠,不草菅人命的主张,只要这些人约束好各自的宗族、仆役和亲朋,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照旧。
在安抚了众人,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开阳城的秩序后,刘预又命人把城中所有琅琊郡的户籍黄册全都看管好了,只要有了这些,以后就可以派驻官吏,按图索骥的管理人口和土地。
按照刘预的计划,在他攻取东莞和琅琊两郡后,还要迅速引兵西去,协助董平对泰山郡的进攻。
所以,在这之前刘预得想办法稳住琅琊郡开阳城的情况,避免在他引领主力西进泰山郡的时候发生动乱。
琅琊郡开阳城的位置极为重要,它控制着沂水要津,又是琅琊山区通向淮海平原的必经之路,只要稳固了开阳城,那琅琊郡的华县、阳都、蒙阴、费城、夷吾、东安等大部分县城要邑,就可以保证安全,因为从南向北进攻的军队,如果不能攻克开阳城,就不可能继续北进,因为那样的话,只要进攻稍遇挫败,要想再撤退的话,就可能被开阳城里的军队给堵截住,要是再配合其他的青州军,就能完成一次标准的关门打狗。
在开阳城的守军投降后,刘预对于这些琅琊郡兵的表现颇为意外,琅琊郡这种不靠近边塞的郡国,其中的郡兵大多都是缺乏训练和战斗意志的,面对青州军的攻城,竟然能屡屡及时应对,这就大大超乎刘预的意料了。
在开阳城投降的许多郡兵口中,刘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琅琊郡中郎、参军行曹葛戎的缘故,这些投降的琅琊郡兵都说之所以能稳定军心,全都是葛戎鼓舞激励,再加上葛戎平日里对于郡兵都一视同仁,在郡兵中威望颇高,所以才会在他的号召下顽强抵抗的。
听到这些的时候,刘预就向身边的“带路党”孔安询问关于葛戎的其人其事。
“将军,确实如此,葛参军乃是阳都人士,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年纪轻轻就有才能之名,可惜之前因为品世缘故,一直都不得重用,不过在彭兰到任后,却得到了举荐,历任掾佐、中郎和参军行曹,葛参军对于郡兵宽严并济,许多人就算是遭受了责罚,也很少怨愤,全都是因为葛参军行事公平,不贪暴敛财,平日里得到了太守赏赐,也常常用于周济那些家境窘迫的下属。”孔安一提到这个葛戎,就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赞美之词。
听到这些,刘预故意有些忧虑的说道。
“如此看来,这个葛戎在郡兵中威望如此之高,要是以后有些心怀叵测之人,再利用葛戎,岂不是一大祸患嘛,看来这个葛戎是不能留的。”
听到刘预这么说,旁边的孔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过,在下首跪着的几个投降的郡兵头目,听到刘预的话后,却是有一个人立刻替葛戎求起情来。
“将军,葛参军非常得郡中人望,他此次率领我们抗拒将军神威,也不过是想要报答太守彭兰的举荐提携之恩,如今彭兰早已经弃城亡命去了,葛参军也已经坚守开阳旬月,足以报答彭兰的知遇之恩了,以后就算再有心怀叵测之人,葛参军也肯定不是那种降而复叛之人。”
这个琅琊郡兵头目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苦苦哀求。
“是啊,将军,这个葛戎虽然得郡兵拥戴,但却不是那种弄权野心之人,此次坚守开阳城,真的是报答彭兰知遇之恩,还有就是为了保境安民罢了。”
孔安见状,也终于忍不住替葛戎求情道。
刘预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说道。
“保境安民,你的意思是,本将军的青州军是来祸害百姓黎民的不成。”
孔安自知失言,赶紧连连称罪。
“将军,小人如今自是知道,将军所率的大军乃是仁义军兵,可是之前开阳城中的百姓军兵们并不知道了,想来这个葛参军也是不知道的。”
刘预其实也没有把这句无心之言放在心上,他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这个葛戎也不是不可宽待了。”
刘预看了看孔安,还有下面跪着的几个降兵头目。
“这个葛戎,已经答应归顺与我了吗?”
孔安没有说话,下面的几个郡兵头目也是面面相觑,最后刚刚求情的那个头目说道。
“小人们再去劝一劝,想来可以再说动葛参军一二。”
刘预不禁有些失笑,说了半天,这个葛戎自己还没有答应投降呢。
不过,这么看来这些郡兵头目确实对葛戎是真心拥戴的,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替他苦苦哀求了这大半天。
“哼!你们这些竖子,此番哀求,原来他还是一个冥顽不灵之徒。”
刘预按剑怒目,对着下首跪着的几个降兵头目呵斥起来。
“你们几个,去告诉葛戎,本将军如今要重重治他的大罪,你们几个亲自去把他给我押来。”
那几个降兵头目,见到刘预声音中尽是恼怒,全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多说言语,只是不停的扣头告饶。
刘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手,在旁边侍卫的青州牙门军卫兵立刻上前,把这几个降兵头目给拖了出去,带着他们去押解等候发落的葛戎了。
这几个郡兵头目,在青州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关押葛戎的地方。
当先的一人,一见到葛戎,就立刻扑倒在地,抱着葛戎的腿带着哭腔哀求了起来。
“葛参军,你就去向征东将军认个罪吧,不然的话他要治你的大罪啊,那肯定就是要杀头啊。”
“我身为郡中参军,本就是应该守土安民,抗拒暴兵,这守卫开阳城何罪之有。”
葛戎用非常淡然的语气说道。
“葛参军,都是俺们害了你啊。”说罢,一名郡兵头目就哭泣了起来。
“葛参军,都是俺们不好,要是俺们不贪生怕死,你也就不会沦落至此啊。”另外一名头目也是不住的自责起来。
听到这些话,葛戎也是依然平静,反而对这几个郡兵头目开解了起来。
“当时我们困守郡衙,也不过是困兽犹斗的绝境罢了,人之求生也是天性,其实是怨不得你们的。”
听到葛戎这番话,这几个亲自率领郡兵把葛戎几个人扑倒绑起来投降的郡兵头目,都是一个个的羞愧难当起来。
“俺们求求你了,葛君,你就认个错服个软,这事肯定就过去了啊。”
“是啊,葛君,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你也要为了家中年迈父母,还有娇妻稚子想一想啊。”
“这些青州军不是那等滥杀之人,只要葛君在那征东将军面前,表露一番认罪态度,想来不会被加害性命啊。”
葛戎闻言,依然不为所动,不过,最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家中父母有兄弟照料,年幼稚子也能得到他们顾略周全,只是可怜我妻,不过二十余岁,再也不能得我庇护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一名郡兵头目,说道。
“张和,你在我死后,替我告知父母和妻子,就说我死后,不必为我居丧,让我妻子及早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此时的并没有什么从一而终的酸腐贞操观,对于寡妇再嫁不仅不被阻止,而且朝廷多次下令鼓励在生育年龄的寡妇再嫁,在直属朝廷的兵户中,经常就有前方的将士刚刚阵亡,他的遗孀就被上官重新指派嫁给了其他兵户,自曹魏一脉相承的兵户中,这种把士兵及其家眷视同畜产的举动,也是导致魏晋兵户战斗力低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晋武帝登基后,慢慢废除了传统的兵户,但是依然鼓励百姓中的寡妇再嫁,只不过,通常都需要居丧三年,而后才可以再嫁。
那名叫张和的郡兵头目,见状之能哭着一张脸答应了。
随后,葛戎不再听这些赘言,对他们几人和看守的青州兵说道。
“不要作此妇人行状,且看我阳都葛戎从容赴死吧。”
葛戎想着,自己出身寒微,是太守彭兰力排众议,才给了自己如今的官职地位,本来就在郡中士族中得罪了不少人,要是自己再在青州军面前卑躬屈膝,用吮痈舔痣一般的谄媚求得一条性命,那自己族中刚刚小有名望的兄弟子侄们的前途可就全完了,肯定会在士人口中沦为寒微泥贱之人,所以葛戎觉得既然如此,还不如从容一点,硬气一点,为自己阳都葛氏树一个忠义之名,说不定阳都葛氏以后发迹,自己就能成为开基之人了。
在葛戎见到刘预之前,早就有卫兵提前来到刘预面前,把葛戎和那些琅琊郡降兵头目的对话,通通告诉了刘预。
刘预听后,不由的对这个葛戎也是佩服了起来。
不管是葛戎沽名钓誉也罢,还是真正的慷慨有节也罢,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架势,刘预之前可是只在书中见到过。
刘预不禁有些纳闷,这个葛戎如此所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自家宗族名声吗?
他实在是有些不理解,哪怕是已经在这个西晋时代生活了这几年了,对于这个时代,各个家族成员对于宗族的顾虑和维护都是有些不理解。
刘预前世的时代,是一个夫妻子女模式的小家,而这个时代都是好几代人一起聚族而居的大宗族,他到现在也没有全部理解这时候的人们对于宗族名声、地位、品评的狂热追求。
不过,这些都并不妨碍刘预延揽葛戎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真正的品德、能力如何,但是只通过这些投降郡兵的描述,葛戎就是差不了的。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个葛戎是寒门微末出身,而且刘预已经知道他为官之时,就与郡中的豪强士族屡次有冲突,如果能把这个平民百姓中威望尚可的葛戎招募到自己麾下,那对于以后稳定琅琊郡开阳城的局势,是大大的有益处的,最起码,既能得打一些寒门平民的拥护,又能防止葛戎勾连各个豪强搞事情。
所以,当葛戎在几个投降的郡兵头目劝说后,早已经怀着必死的觉悟,来到了刘预的面前。
越过了手持刀枪剑戟的青州牙门军卫兵,葛戎昂头挺胸的穿过期间,来到了内庭中。
在两个青州卫兵的监视下,葛戎刚一进门,就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熊壮的武将,微笑着一张脸就迎了上来。
“葛参军,可是让本将军等的好苦啊。”
“咦,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给葛参军绑着呢,还不快快松绑!”
“葛参军,快快请,请上座!”
葛戎被眼前的一连串举动,搞得满头雾水,眼前的这个武将一看甲胄就是个青州军的大将,毕竟那一身错金的铠甲并不是普通人能穿的啊,甚至于普通的武将都是没有资格穿着的。
葛戎苦思冥想,在青州军中能有资格穿这种规格华丽铠甲的人,似乎只有那个青州军将主,东莱贼人刘预啊。
刚刚迷迷惑惑就坐到上座的葛戎,此时才有些缓过神来。
他不禁有些疑惑,问道。
“这位将军,还请问尊姓大名?”
刘预哈哈一笑,挥挥手说道。
“某就是刘预,也就是如今的青州刺史,征东将军,东莱刘季兴是也。”
葛戎闻言,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冷着脸说道。
“既然是刘将军,那又何必做这种戏弄之举,领军据城抵抗之事,全是葛某一人所为,将军要杀要剐,还是悉听尊便吧。”
刘预见状,一脸的疑惑之色。
“葛君此言差矣,你深受彭兰知遇之恩,能替恩主守城,见我青州军雄威而不退缩,实在是让我钦佩不已啊,我又怎么会因为这事情就加害如此忠义之士呢?!”
“而且,我已经知道葛君在郡中素有清名,德才卓著,我正打算把以后的琅琊郡中事务,让葛君分担一二呢,又怎么会加害你呢?!”
葛戎闻言,大吃一惊,这可是太出乎他意料了,不仅没有性命之忧,也不用卑躬屈膝求活,反而要被委以重任了。
难道,自己阳都葛氏,真的要弘达了不成?!